就在共和国的触角已经延伸至冰封的北亚和遥远的美洲大陆,整个帝国的目光都聚焦于那片名为“世界”的更广阔棋盘之时,顾昭终于决定,回过头来,清理掉那只一直潜伏在江南锦绣繁华之下,不断散播着毒素与腐臭的苍蝇。
时机已经完全成熟。北方战事的胜利与万国来朝的盛景,让共和国的声威与合法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而之前那场针对“春秋社”的“请君入瓮”行动,不仅让小石头的情报总局成功抓捕了对方派出的刺客“死士”,更重要的,是通过对这些死硬分子的深度审讯——一种结合了心理压迫、药物诱导和情报交叉验证的、远超这个时代的审讯技术——彻底撕开了这个秘密组织的所有网络。
一份长达数百页的、代号为“天网”的卷宗,被秘密呈递到了顾昭的案头。卷宗之内,是“春秋社”从最高层的领袖,到中层的联络人,再到最底层的外围成员的详细名单。他们的每一次密会,每一笔资金的流向,甚至每一封与北方豪格政权、与东海倭寇残余势力暗通款曲的密信副本,都被小石头那张无形的大网,捕捉得一清二楚。
这个依靠着笔墨、谣言和阴谋构建起来的“纸上帝国”,在共和国强大的国家安全机器面前,早已是赤身裸体,却不自知。
昭武元年的秋末,一个看似再也普通不过的清晨。
江南的天空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之中,秦淮河畔的画舫依旧沉浸在昨夜的靡靡之音里,苏州园林中的鸟鸣也才刚刚响起。然而,一场雷霆万钧的风暴,却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之下,于同一时刻,在整个江南地区的所有府、州、县,同步爆发。
行动的代号,正是“天-网”。
卯时正刻,伴随着各地钟楼传来的第一声晨钟,无数辆漆着黑色猛虎标记的军用卡车,如同沉默的钢铁猛兽,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江南的每一座城市。车上跳下的,是身穿黑色制服、手持最新式连发卡宾枪的宪兵部队。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行动高效而精准,仿佛一部冷酷的战争机器。
他们没有惊扰任何普通市民,而是根据手中那份精确到门牌号的名单,直接接管了各地的府县衙门,封锁了所有进出城的主要路口。紧接着,更多的士兵,在国家安全总局和廉政公署官员的带领下,如潮水般涌向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门禁森严的府邸——那些江南最有声望的大儒、富可敌国的大地主、以及在背后为“春秋社”提供资金的盐商与丝绸商的宅院。
抓捕的过程,干净利落得甚至有些乏味。那些平日里以“风骨”自居、高谈“春秋大义”的士绅们,在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的镣铐时,表现得甚至不如一个街头的泼皮无赖。他们或瘫软如泥,或涕泪横流,或歇斯底里地咒骂着“乱臣贼子”,但无一例外,都被毫不留情地押上了囚车。
每一次抓捕,都伴随着一场彻底的查抄。那些被隐藏在夹墙、地窖、甚至神龛牌位之后的铁证,被一一搜出——来往的密信,详细记录着他们如何策划刺杀、如何散播谣言;资助死士的秘密账本,每一笔款项都沾满了鲜血;以及最致命的、无法辩驳的证据——他们与已经被消灭的豪格政权,甚至与盘踞在琉球岛的日本倭寇残余势力联络,企图“南北夹击、共分天下”的国书原件。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个经营了数年、网络遍布江南、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春秋社”,便被彻底连根拔起。
而这,仅仅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真正的审判,在三天后,于苏州,这个“春秋社”的大本营和精神故乡,拉开了序幕。
审判的地点,没有设在任何官府的公堂,而是直接设在了苏州城中心最繁华的玄妙观广场之上。一座高大的、足以容纳数千人旁听的审判台被临时搭建起来。这是一种公开的、毫不掩饰的、极具羞辱性的示威——顾昭就是要在这片曾经属于士绅阶层喉舌的土地上,用一场最彻底的公开审理,来宣判这个阶级的死刑。
主审法官,依旧是那位早已让所有旧势力闻风丧胆的“铁面御史”——共和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常宇。
审判的过程,完全向所有公民开放。《皇家日报》的数十名记者,带着他们最新式的、能够进行速记的铅笔和画板,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常宇没有使用任何传统的、带有恐吓色彩的审讯手段,他只是以一种冰冷而理性的方式,将一份又一份的物证,通过新发明的“幻灯机”(将证据拍照后制成玻璃底片进行投影),清晰地展示在所有旁听者面前的巨大幕布上。
一个又一个“春秋社”的核心成员被押上审判台。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在数千名百姓那充满了愤怒与鄙夷的目光注视下,他们的心理防线被一一击溃。
而这场世纪审判的高潮,无疑是钱谦益被押上来的那一刻。
这位曾经的东林领袖,当朝的文坛泰斗,即便身穿囚服,依旧试图保持着他最后的、属于名士的体面与风骨。他昂着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常宇这些“酷吏”的蔑视。
然而,当常宇将一封盖着他私人印信的、写给豪格的亲笔信,通过幻灯机投影在巨大幕布上时,整个广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哗然。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钱谦益在信中,将顾昭称之为“国贼”,将共和国污蔑为“伪朝”,他向豪格献上“平贼九策”,并承诺,只要豪格的“义师”能够突破长城防线,他便可在江南发动士绅起义,与之“南北夹击,共分天下”。信的末尾,他那句“届时,与大汗共治江南,恢复圣人礼法,则天下幸甚”,更是将其卖国求荣的嘴脸,暴露得淋漓尽致。
“钱谦益,”常宇的声音冰冷如铁,在广场上空回荡,“这封信,可是你亲笔所书?”
钱谦益呆呆地看着幕布上那熟悉无比的字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他一生所构建的、赖以为生的所有东西——“清流领袖”的声望,“道德楷-模”的光环,以及那虚伪无比的“春秋大义”,在这一刻,被这封信,当着全江南、乃至全天下人的面,撕得粉碎。
他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崩溃,而是因为他赖以安身立命的、那件名为“名节”的华丽外袍,被彻底剥光,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卑劣的灵魂。
“不……这不是我的……是伪造的!是构陷!”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状若疯癫,“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竟敢……竟敢如此污我!”
常宇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向旁边示意。一名书记官走上前,将一份由国家安全总局笔迹鉴定专家出具的、有着数十位专家联合署名的鉴定报告,高声宣读。
当鉴定报告宣读完毕,钱谦益的咆哮停止了。他瘫软在囚椅上,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精神错乱的老人。
最终的判决,在所有人都以为钱谦益必死无疑时,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常宇宣读了由护国主亲自核定的最终判决:“考虑到其巨大的社会影响及警示意义,经最高法院裁定,免除钱谦-益死刑。判处:一,剥夺其生前身后一切功名与荣誉称号;二,其所有着作,列为禁书,全部公开焚毁;三,判处其本人,于苏州城内,终身劳役,每日手持扫帚,清扫街道,并于每日黄昏,前往文庙,于孔圣先师牌位前,静跪思过,忏悔其‘伪儒’之罪!”
这个判决,比任何凌迟处死都更为残酷。它彻底地、毁灭性地摧毁了一个文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尊严。对于钱谦益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比死亡更让他痛苦的、永恒的折磨。
而对于“春秋社”的其他核心成员,共和国的审判则没有丝毫的“温情”。数百名参与阴-谋的士绅、富商,凡是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者,皆被判处死刑,于玄妙观前分批处决;其余罪行较轻者,则被判处流放澳洲或西伯利亚,用他们的余生,去为共和国的边疆建设“添砖加瓦”。
他们名下那数以百万亩计的良田和富可敌国的家产,被全部没收充公。一部分被用于建立国营的模范农场和新型工厂,另一部分,则作为奖金,公开授予了那些在“天网”行动中立下功勋的士兵、情报人员,以及那些勇敢站出来举报“春秋社”罪行的普通公民。
经此一役,盘踞江南数百年、根深蒂固的旧士绅集团,被彻底打垮。一个新的、由工商阶层和技术官僚主导的、完全忠诚于共和国的统治秩序,在这片最富庶的土地上,被牢固地建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