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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魏砥 > 第401章 困兽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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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礁屿的秘密基地,成了朱桓舔舐伤口、积蓄复仇之火的巢穴。残存的三十七名士卒,连同那艘侥幸逃脱的艨冲,是他仅有的资本。失败洗去了他身上的浮躁,沉淀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

他不再追求一战功成,而是将目标定得更实际,也更阴狠——让臧霸及其麾下,永无宁日。

“魏军沿海据点,大多依仗地势,补给多靠海运或附近盐田、渔村。”朱桓指着海图上几个被标记的点,“我们人手少,攻不下据点,但可以断其补给,袭扰其外围。”

他制定了详细的袭扰计划,如同狼群战术,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有时是深夜,他们如同鬼魅般靠近魏军控制的一处小盐场,用火箭点燃晾晒的盐垛和存储的工具,在守军惊起前便消失在黑暗中。

有时是黎明,他们埋伏在魏军小型巡逻船必经的水道旁,用强弩远距离狙杀几名桨手或军官,待敌船慌乱寻找敌人时,他们早已借助复杂水道遁走。

有时甚至只是趁潮水将一些刻画着诅咒言语和狰狞图案的木牌送到魏军据点外的滩涂上。

这些行动规模极小,造成的直接损失有限,但其带来的心理压力和持续的戒备状态,却极大地消耗着魏军的精神。沿海的魏军据点开始风声鹤唳,巡逻队不敢远离,运输船需要更多护卫,连夜间值守的士兵都因担心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而精神萎靡。

臧霸很快接到了各处据点诉苦的文书,烦躁不已。他试图组织了几次清剿,但朱桓的队伍如同泥鳅,依托鬼礁屿的复杂地形和新建的隐蔽哨点,总能提前预警,让魏军的围捕屡屡落空。

“区区几十残兵,竟如附骨之蛆!”臧霸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砚台,“传令!加大悬赏,有能献上朱桓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然而,悬赏令下发多日,除了引来几个想碰运气的江湖人葬身鱼腹外,一无所获。朱桓和他的第三营残部,如同扎根在东海的一根毒刺,让臧霸坐卧不宁。困兽之斗,其势虽微,其扰不绝。

江淮前线的暗战,同样进入了白热化。

王双的“锐士营”初战告捷,气焰嚣张,活动愈发频繁。他们不再满足于猎杀小型巡逻队,开始将目标对准了江东一方更重要的目标——前线囤积军粮的小型转运仓、传递军情的哨站,甚至试图渗透进入江东控制区域的村庄散播谣言。

然而,他们的对手是邓艾。

在经历了最初的被动和损失后,邓艾迅速调整了策略。他不再将斥候分散使用,而是组成更大规模的“猎杀小组”,每组配备弩手、刀盾手和熟悉陷阱的猎人,在“锐士营”可能活动的区域进行反向巡逻和设伏。

同时,他利用本地百姓对魏军暴行的恐惧和愤慨,建立了更严密的多里联防和情报网络。任何陌生面孔的出现,都会很快被报到驻军那里。

这一日,王双亲自带领一支五十人的精锐小队,企图偷袭位于历阳以北三十里的一处江东粮草中转站。他们趁着夜色,穿越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行动悄无声息。

眼看目标在望,前方探路的尖兵却突然发出了预警的鸟鸣声——那是发现危险的信号。

王双心中一凛,立刻下令停止前进。然而,已经晚了。

四周的芦苇丛中,骤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休休休的弩箭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呢喃,从四面八方覆盖而来!

“中计了!结阵!向外冲!”王双怒吼,挥舞重锤格开射来的箭矢。但他的部下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已出现了伤亡和混乱。

邓艾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冷静地指挥着包围圈。他投入了足足两个“猎杀小组”近两百人,并调动了附近坞堡的守军协助封堵。

“一个不留。”邓艾的声音冰冷。他要以此战,彻底打断“锐士营”的嵴梁。

战斗在芦苇荡中激烈展开。“锐士营”个体战力强悍,但在被包围、兵力劣势的情况下,陷入苦战。王双勇不可挡,重锤挥舞间,已有数名江东士卒毙命,试图杀开一条血路。但邓艾早有准备,特意调来了数名使用长枪、钩拒的力士,专门缠住王双,不与他硬拼,只求困住。

其余的“锐士”则在江东军有组织的围剿下,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芦苇荡的泥水,惨叫声不绝于耳。

当黎明来临,战斗结束。王双带来的五十名“锐士”,除七八人凭借高超的武艺和运气重伤突围外,包括王双在内,大部被歼。王双本人身被十余创,力竭被俘。

邓艾走到被五花大绑、依旧怒目圆睁的王双面前,澹澹道:“剃刀虽利,过刚易折。拖下去,严加看管!”

此战,邓艾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和完善的布置,几乎全歼了王双这支精锐小队,沉重打击了“锐士营”的嚣张气焰,也让江北前线的紧张局势为之一缓。“剃刀”初次尝到了卷刃的滋味。

王双败亡被俘的消息传回许都,曹丕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寄予厚望的“剃刀”策略,尚未真正展现威力,便折损了大将,损失了最精锐的一支小队。

“废物!都是废物!”曹丕在殿内咆孝,“王双徒有勇力,无谋之辈!满宠、张辽是干什么吃的?竟让邓艾小儿如此猖獗!”

蒋济、刘晔等人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凛然。他们知道,曹丕的怒火并非仅仅因为王双的失败,更是因为整个江淮战略推进缓慢,且处处受制。陈暮的沉稳应对,江东军将领的出色发挥,都让曹丕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司马懿立于阶下,面色平静,仿佛王双的失败与他无关。待曹丕发泄稍停,他才缓缓开口:“大王息怒。王双之败,在于轻敌冒进,小觑了邓艾。然‘剃刀’之策,其意在长远骚扰,乱敌后方,本非用于攻坚破阵。此小挫,无损大局。”

“无损大局?”曹丕冷笑,“折了锐气,长了敌威,这叫无损大局?”

司马懿躬身道:“大王,江淮之争,关键仍在皖口新城。只要城池一日日在增高,我军便占据主动。邓艾、朱桓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待城防稳固,我大军依托坚城,进可攻,退可守,彼时江东纵有千般手段,亦难施展。当务之急,是督促满宠将军,加快筑城进度,并严防江东狗急跳墙,发起强攻。”

他将话题重新引回了筑城本身,弱化了此次失败的负面影响。

曹丕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司马懿说得有道理,但心中的挫败感却难以平息。他挥了挥手,疲惫道:“就依仲达所言。传令满宠,加快进度!再令张辽,加强巡弋,若江东敢来攻,务必将其击溃于城下!”

退朝后,曹丕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中,手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陈暮的影子如同梦魔,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原以为继承父王基业后,可以迅速扫平四方,成就霸业,却没想到在江东这个年轻的对手面前,屡屡受挫。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和隐隐的不安,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丹阳院落中,关羽通过邓艾之口,得知了王双被俘、东海朱桓残部仍在坚持袭扰的消息。

他依旧沉默,但握着《春秋》竹简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邓艾清晰地捕捉到,在听到王双被邓艾设计围歼时,关羽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邓太守用兵,愈发沉稳了。”关羽罕见地评价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平澹。

邓艾心中一动,拱手道:“关将军谬赞。艾不过是尽忠职守,保境安民。那王双悍勇有余,智谋不足,败亡是迟早之事。”

关羽不置可否,目光重新落回竹简上,但邓艾能感觉到,他并未真正在看。

待邓艾告辞后,关羽放下竹简,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树影婆娑,光影斑驳。

王双被俘,意味着曹丕的一次重要反击受挫。朱桓败而不馁,仍在东海坚持,展现了江东年轻将领的韧性。而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陈暮的统筹与支持。

这个他一度视为“侥幸得势”的年轻人,其麾下的力量,其集团的凝聚力,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为强大和稳固。曹丕挟中原之力,挟大义名分(尽管是篡来的),竟在与其交锋中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显得有些急躁和被动。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关羽心中翻腾。有对曹丕吃瘪的快意,有对江东实力的忌惮,也有对自身处境更深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强大对手的认可?

他抬头望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天下大势,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向演变。而他这把曾经令天下惊颤的青龙偃月刀,难道真要在这江南的温柔乡里,锈蚀成一段无用的废铁吗?

建业,大将军府。

陈暮同时收到了邓艾围歼王双所部的捷报,以及霍峻转来的、关于朱桓残部仍在东海坚持袭扰的简报。

“士载果然未让我失望。”陈暮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王双被擒,‘剃刀’之患可暂解。传令嘉奖邓艾及其麾下将士。王双……暂且关押,日后或有用处。”

对于朱桓,他看得更为仔细。“损兵折将,却能收拢残部,不改其志,行此困兽犹斗之举……此子心性,经此一挫,反倒磨砺出来了。”他对徐元和庞统道,“传令霍峻,设法给予朱桓部必要的支援,不必大张旗鼓,但要让他们知道,建业并未忘记他们。”

庞统笑道:“这小子,是块好材料。败仗不怕,怕的是败了就一蹶不振。如今看来,这东海,迟早是他的天下。”

徐元则更关注大局:“主公,曹丕‘剃刀’受挫,筑城又受我多方牵制,其心必然焦躁。需防其铤而走险,或于西线对汉中王施加更大压力,迫使我分兵。”

陈暮点了点头:“元直所虑极是。加强与我那位‘皇叔’盟友的信使往来,密切关注汉中与五丈原动向。另外,告知糜竺,海贸线路可酌情稍作调整,暂避臧霸锋芒,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我们的根基在内政,在民生,在书院,在工坊。外间的风雨再大,只要根基稳固,便无所畏惧。”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嬉戏的长子陈砥和乳母怀抱中的次子陈磐,目光柔和而坚定。

“江东这块磐石,还需更沉,更稳。而锋芒,”他回头看向舆图上东海与江淮的方向,“便交给朱桓、邓艾他们去磨砺吧。”

暗涌激流之下,基石愈发沉稳,而历经磨砺的锋芒,也必将更加锐利。时代的浪潮,正推动着每一个人,走向未知而确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