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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身后的脚步声、叫骂声、枪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探照灯的光柱像巨大的苍白手指,在狭窄的巷道里来回扫荡,几次险些将我笼罩。

我不能死在这里!情报还没送出去!城东窑厂里那口诡异的石椁,那些发疯的日本兵,还有“门徒会”黑袍人袖口的暗红纹路……这一切都必须让组织知道!

求生的本能和肩负的责任,像两根鞭子抽打着我近乎极限的身体。我拼命压榨着被药膏压抑的力量,将它们全部灌注到双腿,奔跑,不停地奔跑!感知提升到极致,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寻找着每一丝可能的生路。

左拐,钻进一个堆满破烂箩筐的死角!屏住呼吸!

一队日本兵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跑过。

右转,攀上一堵矮墙,滚落到另一条更阴暗的小巷,顾不上摔疼的膝盖。

怀中的碎片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不仅指向身后的追兵,更隐隐警示着前方某个方向存在危险。我信任它的指引,如同信任并肩作战的战友,强行扭转方向,避开那片感知中的“雷区”。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喘息。身后的追捕声似乎被拉开了一些距离,但远远还能听到日军哨子凄厉的鸣响和狼狗的吠叫。他们绝不会放弃!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立刻!

我冲进一条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狭窄弄堂,两旁的房屋低矮破败。目光急速扫过,最终锁定在一处似乎废弃已久的院落,木门歪斜,挂着一把生锈的锁。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后退几步,猛地前冲,用尽最后的力气蹬踏在墙壁上,单手抓住墙头,狼狈地翻了过去,重重摔在院内冰冷的泥地上。疼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院内杂草丛生,堆着一些烂木柴。我蜷缩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背靠冰冷的墙壁,拼命压制着粗重的呼吸,将全部心神用于收敛气息,同时感知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狗吠声由远及近,在弄堂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分辨方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怀中的碎片依旧传来持续的警示。

“八嘎!分头搜!她跑不远!”一个日军曹长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杂乱的脚步声分成了几股,开始在附近的巷道里大肆搜查。我能听到砸门声、呵斥声、孩子的哭声……他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排查!

冷汗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躲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就在这时,我身后那扇看似废弃的屋子的破旧木窗,突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开了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太太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她浑浊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对我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

我心中一惊,警惕瞬间提到最高。她是敌是友?

外面的搜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伪军咋咋呼呼的叫嚷:“这户看看!门怎么是坏的?”

没有时间犹豫了!是陷阱也得跳!

我一咬牙,手脚并用地从那个小窗户爬了进去。老太太迅速而无声地关上了窗户,插上插销。屋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老人特有的、混合着草药和尘埃的气味。

我们屏息静气。外面,伪军和日本兵果然开始砸这个院子的门了!

“开门!皇军搜查!快开门!”

老太太示意我躲到里屋的床底下,她自己则颤巍巍地走到外间,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显得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谁呀……大半夜的……来了来了……”

她磨蹭着去开门。我蜷缩在床底冰冷的尘土里,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中紧紧握着唯一防身的东西——一根从院子里摸来的、一头削尖了的硬木柴棍。如果暴露,这就是我最后的武器。

门开了。

“老不死的!怎么这么慢!”伪军骂骂咧咧的声音。

“老总……老婆子耳朵背,腿脚也不利索……”老太太的声音带着讨好和畏惧。

“搜!”日本兵冷硬的命令。

杂乱的脚步声涌入外间,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晃动。我能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个士兵的皮靴甚至走到了里屋门口,手电光在床前的地面上扫过。

我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阴影里,连怀中的碎片似乎都停止了悸动,变得如同死物。

那士兵在门口停留了几秒,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骂了句“晦气”,便转身走了出去。

“报告!没有发现!”

“走!去下一家!”

脚步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院门被粗暴地关上。

我依旧不敢动弹,直到老太太轻轻敲了敲床板,用气声道:“走了……暂时安全了。”

我这才从床底爬出来,浑身沾满灰尘,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着眼前这个救了我的老太太。她佝偻着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也显得异常平静的眼睛,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谢谢……谢谢您救了我。”我声音沙哑地道谢。

老太太摆了摆手,摸索着点亮了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闺女,你不是本地人吧?惹上日本人了?”她低声问,语气里没有好奇,只有陈述。

我无法透露身份,只能含糊道:“嗯……他们……要抓我。”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叹了口气:“这世道……造孽啊。”她颤巍巍地走到一个破旧的橱柜前,拿出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递给我,“吃点儿吧,看你饿的。”

我看着那干硬粗糙的窝窝头,喉咙哽咽,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食物很少,很糙,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婆婆,这里不能久留,他们会再来的。”我快速吃完,低声道,“我得马上走。”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从后面走,有条小路,通南城根,那边乱,好藏身。”她指了指屋子另一个方向的一个小门。

我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将这个在危难中伸出援手的陌生老人的面容记在心里。“婆婆,大恩不言谢。您保重!”

没有再多言,我拉开那扇小门,闪身融入更深的夜色之中。按照老太太指的方向,我沿着墙根阴影,小心翼翼地向南移动。

这一次死里逃生,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在这座敌占城市里生存的艰难,也看到了黑暗中普通百姓心中未曾泯灭的善良与勇气。

我必须尽快与组织取得联系!王掌柜的“济生堂”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敌工部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在城南的“悦来”茶馆,每天上午,会有一个提着乌笼的伙计出现。

我在南城一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找了个废弃的砖窑,勉强藏身。熬过了一个寒冷而警惕的夜晚,第二天上午,我稍微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再次吞服了一点老根叔的药膏压制气息,低着头,向着“悦来”茶馆走去。

茶馆里人声嘈杂,三教九流汇聚。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最便宜的茶水,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渐渐沉下。直到日上三竿,那个提着乌笼的伙计始终没有出现。

是出事了?还是更换了联络方式?

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感,悄然爬上心头。我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独自一人,身处虎狼巢穴,身份可能已经暴露……

就在我几乎绝望,准备离开另想办法时,一个戴着破草帽、扛着糖葫芦架的小贩,慢悠悠地晃进了茶馆,吆喝了一声:“冰糖葫芦——”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预定的备用暗号!

我强压住激动,没有立刻看去。直到那小贩转了一圈,似乎无意间走到我桌旁,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城东乱葬岗,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惊了‘客人’。”

说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晃着糖葫芦架走了。

信息收到了!组织知道我昨晚的行动和发现!而且,他们判断,“门徒会”和日军因为昨晚的意外,可能会加快行动,或者转移地点!

我必须继续监视!但“济生堂”回不去,原来的监视点也暴露了……

一个新的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形成。南城根乱,但也意味着更容易隐藏。我可以在这里找个临时落脚点,然后想办法从更远、更隐蔽的角度,继续监视城东的动静!

我站起身,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走出了茶馆。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依旧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但我知道,我的战斗远未结束。失去了明确的庇护和联络点,我将以更孤独、更危险的方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继续与敌人周旋。

我拉低了头巾,汇入街上麻木的人流,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下一个藏身之所,以及……下一个可能的机会。

黑暗依旧浓重,但我这朵微弱的火焰,只要还未熄灭,就将继续燃烧,直到照亮真相,或者……燃尽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