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会后的校园，表面平静如常。梧桐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渐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于教学楼之间，讨论着课堂、考试和周末的计划，仿佛顶层会议室里那场关乎学校乃至国家未来技术走向的激烈交锋从未发生。
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如同水银般无声无息地渗透在空气里。陈默走在去往实验室的路上，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好奇或敬佩，而是夹杂着审视、猜测，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戒备。
偶尔有相熟的老师迎面走来，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寒暄也变得简短，匆匆擦肩而过，仿佛他是什么突然变得棘手的存在。
李慕雪和赵鹏他们也感受到了。
“陈老师，”午休时，李慕雪趁着周围没人，快步走到陈默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紧锁，“从昨天下午开始，校园论坛和几个内部学术交流群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帖子。”
陈默正在检查一份仿真数据报告，闻言抬起头。
“是关于我们项目的。”李慕雪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说我们的性能数据提升得太夸张，不符合已知的理论极限，暗示可能…可能存在数据篡改或者…选择性报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还有人说…”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看到有校外身份不明的人员频繁出入我们的实验室，暗示我们可能…可能私下接受了某些境外资金的资助，才这么快出成果…”
陈默的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帖子很快就被删了，发帖人也都是新注册的小号。”李慕雪补充道，语气急切，“但是…看到的人好像不少。刚才我去打水，听到隔壁实验室的两个博士生在议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就在这时，赵鹏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脸涨得通红，呼吸粗重，像是刚跟人吵过架。
“妈的！简直胡说八道！”他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刚从教务处回来，听到行政楼那边两个人在嚼舌根，说什么‘陈默那个项目步子迈太大，肯定有问题’，还说‘那么多老牌团队都没搞定，他一个青年教师带几个学生就突破了？说不定是走了什么邪门歪道’！我差点没忍住上去揍他们！”
陈默放下鼠标，目光扫过眼前两个情绪激动的学生。一个冷静但担忧，一个愤怒而冲动。谣言的目标很明确——并非直接否定技术本身，而是釜底抽薪，质疑成果的真实性和他的学术道德。
这种手段，阴毒且有效。在学术圈，一旦被贴上“学术不端”或“来路不明”的标签，即使最后能证明清白，污名也往往难以彻底洗刷，足以拖慢甚至拖垮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团队。
“知道是谁最先传的吗？”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赵鹏喘着粗气摇头：“都是听别人说的，源头找不到！”
李慕雪则沉吟了一下：“帖子出现的时间很集中，几乎都在评审会结束后的几个小时内。传播的渠道主要是校内非实名平台和私下口耳相传，很难追踪源头，但…感觉很有组织。”
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几个学生正说笑着走过，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无忧无虑。
而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冰冷的暗箭已经悄无声息地射了出来。
“赵鹏，”陈默没有回头，“控制你的情绪。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授人以柄。”
赵鹏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陈默沉静的侧影，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胸口依旧剧烈起伏。
“慕雪，”陈默继续道，“继续留意各方面的信息，但不要主动去争论或辩解。记录下所有你能观察到的异常情况，包括时间、渠道、内容。”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李慕雪忍不住问。
“当然要管。”陈默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但不是用他们期望的方式。”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几个关键词：“性能质疑”、“数据真实性”、“资金来历”。
“他们希望我们陷入自证清白的泥潭，浪费精力在无穷无尽的解释和争论上，打乱我们的研发节奏，甚至影响后续的评审和合作。”陈默的笔尖点在白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我们偏不。”
“我们的应对方式只有一个：拿出更硬、更无可挑剔的成果。”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赵鹏，你负责带领一组人，立刻开始设计一套完全开源的、可供任何第三方独立验证的测试基准流程，把我们的所有关键参数和测试方法全部阳光化。不是怕我们数据有问题吗？我们把所有底牌都摊开，欢迎任何人来验证、来挑战。”
赵鹏愣了一下，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新的光芒取代，他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弄！保证让他们挑不出一点毛病！”
“慕雪，”陈默看向她，“你负责整理我们所有研发过程中的原始实验记录、数据迭代版本、以及每一步的决策逻辑。尤其是攻克‘幽灵’效应那部分的详细记录，要清晰到让一个外行都能看懂我们的思路和突破点。同时，准备一份完整的项目资金使用报告，所有经费来源和去向，务必清晰透明。”
“好的，陈老师。”李慕雪郑重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至于私下接触…”陈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廖教授那边会处理。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他没有明说，但两人都隐约知道，那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廖教授，恐怕有着不一般的能量。
任务分配下去，实验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变。之前的愤怒和委屈被一种更加专注、更加带有一股狠劲的斗志所取代。键盘敲击声变得愈发密集有力，讨论问题的声音也更加简洁高效。
谣言如同污水，试图玷污什么。而他们的回应，是烧起更旺的炉火，锻造出更加璀璨夺目的真金。
然而，陈默清楚，学术上的污蔑或许可以用更硬的成果来回应，但藏在暗处的敌人，手段绝不会仅限于此。
就在他准备召集学生开一个简短的技术会议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对方第二步棋已动，目标：合作企业。小心龙腾。”
信息来自廖教授。
陈默的目光落在“龙腾”两个字上，瞳孔微微收缩。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龙腾科技的王斌。
空气中的弦，似乎又被无声地拨动了一下，发出危险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