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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烟火里的褶皱 > 第83章 面包房的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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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老城区的巷口,面包房的玻璃门蒙着层薄霜,像裹了层半透明的糖衣。晨光斜斜切进来时,在霜面上划开细碎的光纹,把柜台后司徒?的影子拉得老长,末梢搭在墙角那袋没开封的面粉上。铁架上的面包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糖霜的甜腻漫出来,黏在墙上那盏掉了漆的暖黄灯泡上——灯泡玻璃上积着经年的糖渍,凑近了看,能数出上面有七道浅浅的指痕,是小草莓生前总踮脚够灯泡时留下的。

墙角的暖气片滋滋响得比往常厉害,水珠顺着铁皮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司徒?弯腰擦水洼时,瞥见水洼里映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桠,枝桠间挂着个褪色的红风筝,线不知被谁系在电线上,风一吹就跟着晃,像片不肯落的红叶。

她直起身,继续用裱花袋给星星形状的面包挤糖霜。指尖沾着点乳白的糖膏,是昨晚调的特浓配方——小草莓以前总嫌糖霜不够甜,说要甜得能粘住牙齿才好。她总在最角落的面包里多塞颗草莓,今天的草莓红得发亮,蒂头还带着点青,是凌晨三点去批发市场挑的。当时市场里冷得能呵出白气,摊主老陈掀开棉被时,草莓上还沾着霜,他搓着手说:司徒姐,就剩这筐带青蒂的,甜得正正好,不像那些全红的,齁。

小草莓要是在,准会抢着吃最尖上的那颗。她对着空了半的草莓盒轻声说,指腹摩挲过盒壁上浅浅的牙印。那牙印是去年春天留的,小草莓趴在桌边啃盒子玩,啃得满脸草莓汁,还举着盒子跟她说:妈妈,这是星星的嘴巴。盒底还压着张皱巴巴的便签,是小草莓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妈妈糖霜要多多。

司徒阿姨!脆生生的童音撞在玻璃门上,带着股寒气。聋哑男孩小安扒着门框往里瞧,棉鞋上沾着雪粒子,在脚垫上蹭出几个湿印。脚垫是小草莓的旧毛衣改的,上面还绣着半朵歪歪扭扭的草莓花。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帽子拉得低低的,只露出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袋子。

司徒?放下裱花袋,从柜台下摸出块热乎的牛角包递过去:刚烤的,趁热吃。小安摇摇头,把纸袋子往她手里塞,里面是几颗冻得硬邦邦的山楂,裹着层薄冰。他比划着,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昨天教他用糖霜画星星时,他总把缺口留着,说像心里的家。

阿姨教你把星星补全好不好?司徒?拉他到操作台前,往裱花袋里挤了点粉色糖霜。小安的小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轻飘飘的,指节因为生冻疮泛红。他的冻疮是上周在巷口等她时冻的,那天她去医院拿药晚了半小时,回来就看见他蹲在面包房门口,手插在棉袄口袋里,却还是冻得直抖。

糖霜落在面包上时,他突然停下动作,歪着头往门口瞅——风把玻璃门吹得吱呀响,卷进来片枯黄的梧桐叶,落在小安的棉鞋边。叶尖上还沾着点白色的粉末,司徒?捏起来闻了闻,是石灰的味道。这几天巷口总有人在墙根撒石灰,说是做标记,她心里早揪着块石头。

谁呀这是?粗哑的嗓音跟着冷风钻进来。拆迁办的大嗓门叼着烟站在门口,军大衣上沾着灰,鞋跟在地上磕出响。他瞥了眼操作台上的面包,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麻绳:司徒老板,这片区下周就拆了,你还在这儿磨蹭?

司徒?把小安往身后拉了拉,指尖攥得发白:不是说再宽限半个月?孩子们还等着吃面包呢。她指的是巷尾孤儿院的孩子,上个月胖婶来赊面包时说,孩子们总念叨星星面包甜,她便每天多烤两盘,算在自己账上。

大嗓门往柜台上啐了口烟蒂,火星子溅在玻璃柜上,烫出个小黑点:上面催得紧!你这破面包房占着主干道,再不搬,别怪我带人来掀摊子!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通知单,地拍在柜台上,早就跟你说了,别给脸不要脸。

小安突然往前面冲了步,张开胳膊挡在司徒?身前,棉袄下摆扫过掉在地上的山楂。他瞪着大嗓门,嘴唇抿得紧紧的,右手在胸前飞快地比划着——那是昨天教他的不许欺负人。大嗓门被逗笑了,伸手就要推他:哪儿来的小哑巴,也敢管老子的事?

住手!司徒?把小安拽回怀里,胳膊肘撞在铁架上,面包滚落一地。有个撒了糖霜的星星面包掉在大嗓门脚边,被他一脚踩扁,乳白的糖霜混着灰尘,像滩化了的雪。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协议:我签还不行吗?但你们得保证,先让孩子们吃完今天的面包。大嗓门抓过协议扫了眼,往桌上地拍了个印泥盒:早这样不就省事了?签字!

钢笔尖划过纸页时,小安突然拽了拽司徒?的衣角。他指着窗外,眼睛亮得吓人——巷口跑过来个穿军绿色大衣的女人,头发在风里飘,手里抱着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正往面包房这边瞅。司徒?的手顿了顿,笔尖在司徒?三个字上洇出个墨点——那红布是她当年给小草莓做襁褓时剩下的料子,边角绣着朵小小的草莓花,她记得有次洗尿布时勾破了个角,现在看过去,那破角还在风里颤。

女人推门进来时带了股雪味,军大衣上的纽扣掉了颗,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毛衣。毛衣领口别着枚旧徽章,是儿童医院的老员工章,司徒?在小草莓的病历本上见过同款。她把怀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是个缺了口的搪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冒着热气的粥。我听巷口的人说,你这儿有星星面包?她的声音有点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灰,像是刚从什么脏地方跑过来。

司徒?没接话,指腹蹭过搪瓷碗沿的豁口——这碗是小草莓两岁生日时,她在旧货市场淘的,碗底刻着个小小的字。当年小草莓总用这碗喝粥,有次摔在地上磕出了豁口,还哭着说碗疼了。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糙得像砂纸:小草莓……是你女儿吧?我是她当年的护工,在儿童医院……姓林,林慧。

你怎么知道?司徒?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桌上的草莓盒。红通通的草莓滚了一地,有颗落在小安的棉鞋上,被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边角都磨卷了:这是她临走前给我画的,说要给妈妈留着。

照片上是个歪歪扭扭的星星,用红蜡笔画的,旁边写着妈妈的星星。司徒?的眼泪掉在照片上,晕开了点墨迹——这是小草莓化疗时趴在病床上画的。她记得那天女儿咳得厉害,护士说不能再动笔,可小草莓攥着蜡笔不肯放,画完还举着给她看,说妈妈看星星会笑。

当年她总说,想吃你做的星星面包,带缺口的那种。林慧把粥往她面前推了推,我今天熬了点南瓜粥,放了点枸杞,适合你这阵子喝——医生说你胃不好,别总吃甜的。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上周我去医院拿药,碰见你的主治医生了,他说你总不按时吃胃药。

司徒?端起碗,粥温温的刚好,南瓜的甜混着枸杞的微苦,像极了小草莓生前总爱喝的味道。小草莓那时候总抢她的粥碗,说妈妈的粥有星星味,其实是她总在粥里放颗切碎的草莓。她喝着粥,眼角瞥见林慧的手——右手食指少了半截,缠着旧纱布。

大嗓门在旁边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签个破字磨磨蹭蹭!到底搬不搬?林慧突然转过头瞪他,眼神厉得像冰:你再催试试?当年要不是你们强拆儿童医院的老病房,小草莓能因为转院耽误治疗?大嗓门的脸瞬间白了,往后退了步: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林慧从大衣内袋里掏出叠病历,摔在柜台上,这是小草莓的转院记录,上面写着因病房拆迁,被迫中断治疗!你敢说你不知道?病历上的字迹模糊,但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疼。司徒?攥着病历的手在抖,指节泛白——她当年只知道医院要搬家,护士长说新病房更暖和,却从没人告诉她是因为拆迁。那天转院时,小草莓发着高烧,在路上咳得差点背过气,她抱着女儿在救护车哭,护士只劝她忍忍就到了。

小安突然往林慧身边凑了凑,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颗用糖霜捏的星星,缺了个小口。林慧接过星星时,眼泪掉在了上面,糖霜化了点,粘在她的指尖。这孩子……她哽咽着说,跟小草莓小时候一模一样,都爱攥着颗星星。她摸了摸小安的头,小安是吧?我上周在孤儿院见过你,你还把面包分给了瘸腿的小狗。

风突然大了,玻璃门响了声。巷口传来汽车喇叭的声,好几辆卡车停在路边,下来群穿迷彩服的人,手里拿着铁锹和撬棍。大嗓门往后缩了缩,对着对讲机喊:快点动手!别让这疯女人碍事!

司徒?把小安抱起来往操作台下塞:躲好别出声。操作台下面铺着块旧棉絮,是小草莓的小被子改的,她总说下面藏着星星。她抓起旁边的擀面杖,指着要往里冲的迷彩服:谁敢动我的面包房!有个迷彩服伸手要抢她的擀面杖,被林慧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嗷嗷叫——林慧的动作干脆利落,军大衣下摆扫过地面时,露出里面绑着的护膝,护膝上还沾着草屑。

你还练过?大嗓门有点慌了,往人群后面躲。林慧从大衣里摸出个哨子吹了声,尖锐的哨音刺得人耳朵疼。巷口突然跑过来群老人,手里拿着扫帚和拖把,堵在面包房门口:不许拆!这是孩子们的面包房!为首的是孤儿院的胖婶,头发花白了大半,手里还攥着个刚从面包房买的星星面包——面包上的糖霜沾着她的指纹,是刚才急着跑时捏的。

你们……你们想造反啊!大嗓门掏出手机要报警,被小安从操作台下钻出来抱住了腿。小安仰着头瞪他,把手里的山楂往他鞋上砸,虽然没力气,却咬着牙不肯松。司徒?趁机把擀面杖往迷彩服的铁锹上一敲,的一声,铁锹掉在地上,震得水泥地都颤了颤。有个迷彩服想捡铁锹,被胖婶用拖把杆捅了后腰,踉跄着摔在地上,正好压在滚落的草莓上,红汁溅了他满裤腿。

林慧突然往操作台上一跳,踩着面包铁架大喊:大家看看!这就是拆迁办的所作所为!为了拆房连孩子的命都不管!她把小草莓的病历举得高高的,阳光照在上面,字迹看得清清楚楚。有个迷彩服想爬上去抢,刚踩上铁架,就被铁架上的面包篮绊了下——那篮子是小草莓生前用的玩具篮,里面还放着她的塑料听诊器,此刻听诊器掉在地上,发出声。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墙角的暖气片开始咕嘟咕嘟响,水管上的锈迹掉了块,露出里面的红色铁锈。小安突然指着暖气片尖叫——不是他平时的咿呀声,是清晰的字。司徒?回头一看,暖气片旁边的面粉袋被火星子溅到,已经冒出了黑烟。那火星子是刚才大嗓门扔烟蒂时溅过去的,当时她只顾着护小安,没来得及踩灭。

着火了!不知谁喊了声。人群瞬间乱了,迷彩服们顾不上拆房,忙着往门口跑。大嗓门被挤得摔在地上,军大衣沾了片面粉,像只落了雪的熊。司徒?抓起灭火器往面粉袋上喷,白色的泡沫溅了她满脸,呛得她直咳嗽。林慧从操作台上跳下来,抱着小安往门外冲,军大衣的后摆被火星子燎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旧毛衣——毛衣背上缝着块补丁,是用小草莓的旧围巾改的。

胖婶在门口喊:孩子们都在孤儿院等着面包呢!这可咋整?孤儿院的孩子每天早上十点要吃面包当点心,昨天胖婶还来跟她说,有个新来的小丫头总问星星面包什么时候来。司徒?往柜台里摸了摸,掏出个用锡纸包着的东西——是她早上刚烤的草莓面包,特意留着给小安的,里面塞了两颗最甜的草莓。面包还在!她举着锡纸包往外跑,浓烟呛得她直咳嗽,眼角的泪混着泡沫往下淌。

跑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面包房——暖黄的灯泡在黑烟里晃了晃,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铁架上的星星面包被火烤得焦黑,糖霜化成了黏糊糊的液体,顺着铁架往下淌,像一串串融化的眼泪。有个掉在地上的面包突然地炸开,里面的草莓汁溅在墙上,红得像滴血。

小安突然拽了拽她的手,往巷口指——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碗,和林慧带来的那个一模一样。男人的白衬衫在寒风里飘着,显得格外单薄,司徒?盯着他的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眉眼,像极了小草莓的爸爸。

她的脚步顿住了。男人的白衬衫上沾着点面粉,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块旧手表——那是小草莓的爸爸当年留下的,表盘上刻着个小小的字。当年他走的时候,说要去南方打工,赚了钱就回来给她开家大面包房,可走了没半年,就传来消息说在工地上摔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她抱着刚满周岁的小草莓在派出所哭了三天,最后只拿回这块摔裂了表盘的手表。

男人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手里的搪瓷碗在晨光里泛着光。风卷着火星子从面包房里飘出来,落在男人的衬衫上,烧出个小小的洞,像颗正在坠落的星星。林慧突然抓住司徒?的胳膊,声音发颤:是他……真的是他……当年他没摔死,是被工地老板藏起来了,我上个月在邻市的工地上看见他,跟了三天才敢认……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搪瓷碗晃了晃,粥洒出来点,落在地上冒白气。阿?,他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回来晚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裤管空荡荡的,当年摔断了腿,老板怕赔钱,就把我扔在废弃的工棚里,是林姐去年冬天在工棚捡破烂时发现我……

林慧抹了把眼泪:我去年冬天去邻市找我失散的儿子,在工棚里看见他冻得快不行了,手里还攥着这碗。他说这是女儿的碗,不能丢。她顿了顿,看向司徒?,我没早告诉你,是怕你……怕你不肯原谅他。

大嗓门趁着他们说话,偷偷往巷口挪,被小安发现了。小安挣脱林慧的手,追上去抱住他的腿,这次用牙咬了下去。大嗓门疼得嗷嗷叫,抬脚想踹,却被赶过来的男人用搪瓷碗砸中了膝盖——碗掉在地上,缺了的口正好磕在石头上,又掉了块瓷。

别碰孩子。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狠劲。他弯腰抱起小安,往司徒?身边走,这孩子……跟莓莓小时候一样,护人。小安在他怀里没挣扎,反而伸手摸了摸他空荡荡的裤管,眼神里带着好奇。

面包房里的火还在烧,浓烟裹着焦糊的麦香飘出来。胖婶突然喊:消防栓!巷口有消防栓!几个老人跑去搬消防栓,却发现接口被人用铁丝绑死了。大嗓门在旁边哼哼:早就让你们搬,现在烧了才好,省得我们动手。

司徒?突然往回跑,林慧想拉没拉住。她冲进面包房,直往柜台后的铁盒跑——铁盒里放着小草莓的头发,是她剪下来的胎发,用红绳系着。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摸到铁盒时,手指被烫得钻心疼。她攥着铁盒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房梁上的木头响了声,掉下来根燃烧的木梁,正好砸在她脚边,火星溅了她满裤脚。

男人扑过来把她拽到怀里,铁盒掉在地上,弹开了盖,小草莓的胎发飘出来,混着烟灰往上飞。小安伸手去抓,没抓住,胎发落在了他的棉鞋上,像朵小小的白云。司徒?趴在男人怀里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你死了……我一个人带莓莓……她化疗的时候喊爸爸……

男人抱着她,肩膀抖得厉害:我知道……林姐都告诉我了……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揉得皱巴巴的照片,是小草莓的满月照,照片上的小草莓攥着拳头,他用红笔在旁边画了颗星星,这张照片我一直揣着,在工棚里想她了就看。

消防车的警笛声从巷口传来,越来越近。林慧往巷口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男人:我去接孩子,孤儿院的孩子们还等着呢。男人点点头,她转身跑的时候,军大衣的衣角扫过地上的搪瓷碗,碗里剩下的粥已经凉透了。

大嗓门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爬上辆卡车想溜,却被爬上车的小安拽住了头发。小安拽着他的头发往下扯,嘴里咿咿呀呀地喊,虽然说不清话,却死死不肯放。男人走过去,抬脚踩住卡车的踏板,看着大嗓门:当年拆病房的事,你也有份吧?大嗓门脸色发白,嘴硬道:我不知道你说啥……

你知道。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是林慧找到的拆迁名单,上面有大嗓门的签名,林姐找了半年才找到这东西,你还想抵赖?消防车停在了门口,消防员跳下来接水管,看见这阵仗,愣了愣。胖婶赶紧喊:先救火!面包房里还有孩子的东西!

消防员往里喷水时,司徒?蹲在地上捡小草莓的胎发。胎发上沾了烟灰,她用指尖一点点捻掉,男人蹲在她旁边帮她捡,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都顿了顿,又赶紧移开。小安坐在地上,把捡起来的胎发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盒,还盖了盖,像在藏什么宝贝。

火灭了的时候,面包房的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梁木。铁架上的面包都成了黑炭,只有柜台角落里那个用锡纸包着的草莓面包,因为被司徒?刚才情急之下塞进了铁盒,还好好的。司徒?把它拿出来,剥开锡纸,草莓的甜香飘出来,小安凑过来闻了闻,眼睛亮晶晶的。

男人把面包分成三块,递给司徒?一块,又递给小安一块,自己拿了最小的那块。他咬了口,眼眶红了:还是你做的味道……当年你总说,等莓莓长大了,教她做面包。司徒?没说话,把自己那块递到小安嘴边,小安咬了口,又往她嘴里塞,甜腻的糖霜沾在两人嘴角,像落了点雪。

林慧带着孤儿院的孩子来了,孩子们站在巷口,手里拿着小铲子和小桶,是胖婶怕他们乱跑,让他们带着玩的。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跑过来,拉着司徒?的衣角:阿姨,星星面包还在吗?司徒?把剩下的面包递给她,小丫头咬了口,笑了:有星星味!

大嗓门被消防员控制住了,蹲在地上垂着头。男人走过去,把拆迁名单递给消防员:这东西,或许你们用得上。消防员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面包房的废墟,皱着眉说:我们会交给派出所的。

风渐渐小了,太阳从云里钻出来,照在面包房的废墟上,碎玻璃反射出亮晶晶的光。林慧走到司徒?身边,轻声说:我找到我儿子了,就在邻市的中学当老师,他说要接我过去住。她顿了顿,你们……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去邻市,那边有个空着的店面,适合开面包房。

司徒?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她,两人都没说话。小安突然举起手里的糖霜星星,往废墟里扔过去——星星落在焦黑的铁架上,缺了的口正好对着太阳,像在笑。司徒?突然笑了,抹了把脸上的灰:好啊,去邻市。

男人也笑了,伸手想帮她擦脸,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最后只是捡起地上的铁盒,把小草莓的胎发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我去收拾东西。他说,转身往废墟里走,空荡荡的裤管在风里轻轻晃。

小安拉着司徒?的手,往巷口走,棉鞋踩在雪地上,留下小小的脚印。巷口的梧桐树桠上,那只红风筝还挂着,被太阳照得暖暖的,像颗不会落的星星。司徒?抬头看着风筝,突然想起小草莓说过的话——妈妈,星星掉了也会变成糖霜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盒,觉得心里那块冻了很久的冰,终于开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