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插进接口的时候,屏幕闪了一下蓝光。我盯着那条进度条,手指还搭在键盘上。刚才狗王叫完那一声,地上的刻痕又热了,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它。
可这回不是杨默的意识传出来,是织网者自己醒了。
界面突然跳转,一串串代码往上滚,速度快得我看不清。接着声音出来了,一个冷冰冰的机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来:“攻击路径校准中。优先目标:歼灭噬能体核心。序列0个体状态——不可逆损伤。建议放弃救援。”
我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
“你说什么?”我问。
“重复。”那声音没情绪,“执行群体共鸣将导致所有备用链路切断。序列0残留信号无法回收。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二。”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别听它的。”
这声音不一样,低一点,稳一点,像谁在实验室里慢悠悠说话。我猛地抬头,数据流中间浮出一个人影,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把旧扳手——和杨默那把一模一样。
是杨建国。
他站在那儿,眉头皱着,眼神直直看着我。“沈皓,还有别的办法。系统可以绕开节点,用局部震荡试试。不一定非要强攻。”
机械音立刻反驳:“逻辑错误。局部震荡需时四十七分钟以上,当前噬能体扩张速度每分钟增长百分之十八,三分钟后将覆盖全球连接点。唯一解法:共信协议启动,全员同步冲击共振节点。”
“那就等不了四十七分钟!”杨建国的声音提高了,“他是我儿子!你让我眼睁睁看他彻底消失?”
“我是织网者。”机械音平静地说,“我的职责是保存文明延续概率,不是满足个人情感需求。”
我坐在椅子上,背有点发凉。
这两个声音吵起来的时候,整个系统都在抖。屏幕上红灯闪个不停,连接图谱里的光点忽明忽暗。非洲那个老兵唱战歌的声音断了一下,西伯利亚的孩子举着课本的画面卡住了两秒。
我知道再这么下去,网络自己就得崩。
我伸手摸了下眼镜,鼻梁上全是汗。摘下来擦了擦,袖口蹭到嘴角,才发现嘴皮裂了,有股铁锈味。我没管,重新戴上,双手按回键盘。
“你们俩都闭嘴。”
两个声音同时停了。
我盯着屏幕,说:“杨叔当年教我写第一行代码,是为了黑进动物收容所的系统,救一只快被安乐死的猫。那时候他说,‘小兔崽子,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顿了顿。
“现在你们一个说必须杀,一个说不能死,可没人问问外面那些人怎么想。他们不是数据点,是活生生的人。张兰芳把广场舞音乐放起来了,她不怕丢脸;周小雅流着鼻血还在读记忆,她也没退;狗王用苹果核项圈去撞黑雾,它懂什么叫怕吗?”
我敲了几下键盘,调出全球宿主连接图。三十多个光点正在亮起,越来越多。
“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看我们算胜率的。他们是来相信的。”
说完这句话,我深吸一口气。
机械音再次响起:“警告:强制执行共信协议将关闭所有逃生通道,包括对序列0意识体的最后一段牵引链。确认操作后不可撤销。”
我看了眼旁边的小音箱。《最炫民族风》还在响,调子跑得离谱,估计是张兰芳的老设备接触不良。但这音乐让我脑子清醒了点。
我笑了笑,说:“杨叔要是知道我现在要用他爸留下的系统,带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去赌一把,他肯定得骂我傻。”
我双手放在回车键两边。
“但他也会说——干就完了。”
我按下确认。
屏幕瞬间变白,所有乱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银色网状结构,从地下空间蔓延出去,连向世界各地的光点。每一根线都在震动,像是有人在另一头握紧了它。
杨建国的虚影站在我面前,没再说话。他看了看我,又看向那片银网,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替我看看他赢的样子。”他说完,身影慢慢淡了,像风吹散的烟。
机械音沉寂了几秒,然后传出最后一句:“共信协议已锁定。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我靠在椅背上,耳朵里传来嗡鸣。不是机器的声音,是更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喊名字,有人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我愿意连”。
这些声音顺着数据线一路传进来,混在一起,压过了倒计时。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旦启动最终链接,就没有回头路了。杨默能不能回来,信念之网会不会碎,谁都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把这个指令发出去,然后等着看结果。
键盘上的指示灯一明一暗。
我抬起手,准备输入最后一道验证口令。
就在这时候,终端忽然跳出一段音频文件,自动播放。
是一个录音。
“小兔崽子,别总想着救人……先活下来再说。”
是杨默的声音。
但我知道这不是现在的他,是早年实验室日志里的片段。真实度百分百,连呼吸节奏都对得上。
我听着这句话,手指停在半空。
以前每次遇到事,我都想着怎么按步骤解决,怎么绕开风险,怎么不出错。可这次不行。没有安全路径,没有备份方案,连失败后的撤退路线都被我自己关了。
我想起张兰芳踩在刻痕前挡我们的样子,想起周小雅扶着墙还要继续读记忆,想起狗王趴在地上不肯退一步。
他们都不是完美的战士。
但他们都在。
我闭上眼,把那句“先活下来再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睁开。
“杨叔,”我对着空气说,“这次我不听你的了。”
我敲下签名:
“织网者继承者,沈皓。”
回车键落下的瞬间,整个地下空间亮了起来。银色光网铺满天花板和墙壁,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一根丝线都连着一个正在等待的人。
倒计时归零。
所有光点同时闪烁。
我听见千万人的呼吸,顺着数据流涌进我的耳朵。
我的手指还放在键盘上,指节发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是谁来了。
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