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猛地拍案而起，怒喝出声：“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额角忽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剧痛。
先前不过是隐隐作胀，此刻竟如钢针攒刺太阳穴，疼得他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这是他幼年北戎为质时落下的隐秘旧疾，向来只在极致隐忍或劳累时轻微发作，从未如此猛烈，瞬间便击溃了他强撑的帝王威仪。
他踉跄着坐回龙椅，双手死死按额，脸色青白如纸，鬓角青筋突突直跳，烦躁与痛楚交织。
黄皇后见状心头一紧，快步上前，语气满是惊忧：“陛下？您怎么了？”
“啊——！！！”
那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再次炸响，那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瞬间攫住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澄葭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坐在高官女眷席面最前方、今日打扮得格外清雅出尘的丞相千金李欣，此刻竟面色惨白如金纸，一手死死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那血，溅在她月白色的华美衣裙上，晕开大片刺目惊心的红，甚至有几滴溅到了邻近的桌案和地毯上。
沈澄葭反应极快，几乎是李欣吐血的刹那，便一把将身边好奇探头的文茵捞进怀里，手掌紧紧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镇定：“茵茵闭眼，不许看！”
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发颤，死死攥着沈澄葭的衣袖，将脸埋进她肩头。
“血……她吐血了！”不知是谁又尖叫了一声。
整个麟德殿，瞬间从刚才的歌舞升平坠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和恐慌！
就在这时，李欣身边突然窜起火苗，竟是烛台被撞倒，引燃了附近的帷幔！浓烟迅速弥漫开来，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场面愈发混乱。
“快走，离火远点！”
沈澄葭护着文茵起身，又伸手拉住身旁同样惊得睁大眼睛的阿娜日，正要往安全处避让，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刘美人。她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双手紧紧按在小腹上，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虽竭力隐忍，却难掩那份难以言喻的慌乱。
沈澄葭心头一动，未多思索，下意识便带着文茵和阿娜日往另一侧避让，刻意拉开了与刘美人的距离。
直到侍奉文茵的宫女反应过来，白着脸跟上前，沈澄葭才将惊魂未定的文茵交到她手中，低声叮嘱：“照顾好文小姐，别让她看那边。”
处理完这边，沈澄葭这才来得及凝神去细看李欣那边的情况。
沈澄葭心下暗骂一声。这火起得也太巧了！
“澄葭！”阿娜日一把抓住沈澄葭的手臂，她草原儿女，胆子大，刚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脸上也带着惊疑不定，“是那个徐婧柔！她先发现的！吓得尖叫，然后跟见了鬼似的跳起来往后退，撞翻了后面那个穿粉衣服小姐的桌子，那粉衣服也吓坏了，也跟着往后躲，结果把后面那个高高的烛台给撞倒了！蜡烛掉下来，正好点着了旁边的纱幔！我的天神啊，这也太乱了！”
阿娜日语速飞快，带着北戎口音的官话，将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描述得清清楚楚。
沈澄葭心中疑惑：这真是是意外？未免也太“顺理成章”了些？
幸好那火确实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只有烧焦的帷幔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糊味。几个刚才惊慌失措逃出殿外的贵女，也被内侍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一个个花容失色，钗环歪斜，好不狼狈。
这时，被紧急传召的李太医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李太医，陛下突发不适，先给陛下诊脉！”
黄皇后见萧衍脸色青白、双手按额，本能以帝王安危为首要。
萧衍闻言，眉头微拧。他旧疾隐秘绝不能泄露，否则人心浮动，更给凶手可乘之机。
他强撑着挺直脊背，松开按额的手，声音故作平稳：“无妨，不过是宴上乏了。李小姐情况危急，先去看她。”
萧衍语气不容置疑，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楚，刻意避开黄皇后探究的目光。
李太医不敢违逆圣意，他分开人群，走到李欣身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手探了探她的颈侧脉搏，又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她的鼻息。
片刻后，李太医直起身，对着御座方向，沉重地摇了摇头。
死了？！
在场所有人心头都冒出这两个字。
“严明何在？”
萧衍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臣在！”
一个身影从外臣席位末尾快步走出，正是大理寺少卿严明。他官职四品，按理没资格参加这内廷夜宴，但谁让他是陛下眼前新晋的红人，扳倒白党和废太子时立下大功，特旨恩准赴宴。此刻他神色凝重，躬身听命。
“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严明领命，快步走向女眷区域。他先是仔细查看了李欣的状况。李欣瞳孔涣散，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确实已无生机。他又看了看打翻的酒杯和桌案上残留的酒液、食物，眉头紧锁。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御座上脸色难看的萧衍，又看了看周围惊魂未定、窃窃私语的官员和女眷们，沉吟片刻，转身回禀，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回陛下，经臣初步查验，李小姐……乃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突发恶疾？暴毙？
有心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什么恶疾？那吐血的模样，分明是中毒！而且还是烈性毒药！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不能说！
宫中夜宴，众目睽睽之下，丞相千金被人毒杀！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还得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脱了干系！人人自危都是轻的！更可怕的是，有人能在宫宴上下毒，那目标仅仅是李欣吗？会不会原本是想……谋害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