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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中国古代奇闻录 > 第4章 忍痛割爱 长夜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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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台山“遇匪”事件,如同一块巨大的磐石,重重压在了苏墨卿的心头。那份对秦文昭“舍身相救”的感激与愧疚,日夜煎熬着他,使得他面对秦文昭时,总觉矮了一头,欠下了这辈子都难以偿还的恩情。

而秦文昭,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后,对苏墨卿更是“推心置腹”、“关怀备至”,几乎日日形影不离。他绝口不再直接逼迫沈知意,反而时常在苏墨卿面前,流露出对沈知意“求而不得”的苦闷与“痴情”,每每长吁短叹,神情落寞。

“墨卿兄,不瞒你说,我对沈姑娘,确是一片真心。”一次对饮时,秦文昭端着酒杯,眼神“忧郁”地望着窗外,“自那日惊鸿一瞥,我便再难忘怀。我知道,沈姑娘心中属意于你,我本不该再有妄想。可是……情之一字,若能自控,又怎称得上情呢?如今我只盼着她能过得幸福,即便……即便那份幸福不是我给的,我也……我也认了。”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状极“痛苦”。

苏墨卿看着他这般“情深不渝”却又“克制成全”的模样,再联想到他那日的“救命之恩”,心中如同被沸水浇烫,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对沈知意的爱意未曾稍减,每每见到她,那清丽的容颜、温柔的眼神,都让他心旌摇曳,难以自持。在崇文堂的偏院,两人独处的时光依旧是他灰暗生活中最明亮的色彩,沈知意似乎也察觉到他近日心事重重,对他愈发体贴温柔,那无声的关怀更让他沉溺又痛苦。

可另一方面,秦文昭的“恩情”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越收越紧。他开始不断地在心中权衡、拷问自己:文昭兄对我恩同再造,若非他,我早已命丧云台山。如今他唯一所愿,不过是得到知意,我若因一己私情,罔顾恩人的心愿,岂非忘恩负义之徒?再者,我苏墨卿家徒四壁,功名未卜,将来能否给知意安稳富足的生活尚是未知之数。而文昭兄家财万贯,能给予知意的,是我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若知意跟了他,至少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这,或许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这种内心的撕扯与煎熬,使他日渐消瘦,眉宇间的郁色浓得化不开。授课时也时常走神,批阅课业错误频出。沈知意担忧不已,几次想开口询问,却都被他闪烁其词地避开。他不敢看她那清澈而充满信任的眼睛,怕自己多看一眼,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便会瞬间瓦解。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痛苦挣扎后,那“报恩”的念头,混杂着对自身贫寒的自卑,以及对沈知意“未来幸福”的扭曲考量,最终压倒了他对爱情的本能坚守。一个“伟大”而“愚蠢”的决定,在他心中成型——他要主动退出,将沈知意“让”给秦文昭,以此报答那份沉重的“救命之恩”,也“成全”知意可能拥有的、他无法给予的“富贵人生”。

这个决定如同淬毒的匕首,每思及此,都让他心如刀割,但他那耿直重义、甚至有些迂腐的性格,却让他认为这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他选在了黄昏时分,约沈知意在定情的月湖堤见面。残阳如血,将湖面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堤上的柳丝在晚风中无力地摇曳,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沈知意如约而至,脸上带着些许羞涩与期待,她以为苏墨卿终于要与她商议未来,或许是要告诉她备考的进展,或是……提亲的打算。然而,当她看到苏墨卿那异常凝重、甚至不敢与她对视的表情时,心中的喜悦瞬间冷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知意,”苏墨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甚至近乎冷酷的语气开口,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今日约你出来,是有要事相告。”

“墨卿哥哥,你说。”沈知意的心微微揪紧。

“文昭兄……他对你一片痴心,你是知道的。”苏墨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目光游离在远处的湖面上,“他为人……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云台山上,若非他舍身相护,我早已……此恩此德,我苏墨卿无以为报。”

沈知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嘴唇微微颤抖:“所……所以呢?”

苏墨卿闭上眼,狠下心肠,终于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你……你嫁给文昭兄,才是最好的归宿。他定能待你极好,让你一生富贵无忧。而我……我不过是一介寒儒,前途未卜,给不了你什么……你……你就忘了我吧。”

轰隆!沈知意只觉得耳边仿佛响起一声炸雷,震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倾心相爱、苦苦等待的男子,不敢相信这般绝情的话竟是出自他之口!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苏墨卿!”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凄楚而尖锐,“你……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日我不是与你说了吗?纵有金山银山,我的心只属你一人!我沈知意是那等贪图富贵、背信弃义之人吗?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就把我像物件一样让出去?!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又把我们之间的情意当成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质问他,眼中充满了心痛、委屈与不解。

苏墨卿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质问,内心早已溃不成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爱她,从未改变。可是,脑海中秦文昭“舍身”挡在他身前的画面,以及“忘恩负义”这四个沉重的大字,如同枷锁般将他牢牢困住。

他强行掰开她紧攥的手,避开她绝望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决绝,声音沙哑而疲惫:“知意,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但我意已决,不能忘恩负义。你……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苏墨卿这个人。嫁给文昭兄,你会幸福的……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

“命?”沈知意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惨淡的笑容,“好一个‘命’!苏墨卿,我今日才看清,你那所谓的‘恩义’,竟比我们之间的一切都重要!你好……你很好!”她再也说不下去,猛地转身,捂着嘴,哭着跑开了,那单薄的背影在血色残阳下,显得如此无助而悲恸。

苏墨卿僵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强撑的冷静瞬间崩塌。他颓然跌坐在冰凉的堤岸上,双手掩面,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压抑已久的呜咽声在寂静的黄昏中低低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他知道,他亲手推开了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贝,那份彻骨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知道在堤上坐了多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星子黯淡,湖水呜咽。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母亲柳氏早已睡下。他点亮油灯,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详述了云台山之事(自然是他所知的“版本”),以及自己为报恩而不得不放弃沈知意的决定,恳求母亲原谅他的不孝与离家。接着,他又给沈知意写了一封简短却决绝的信,重申了自己的决定,让她死心,另择良缘。

写完信,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将给母亲的信放在桌上显眼处,将给沈知意的信小心封好,准备天亮后托人送去沈家。然后,他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和一些书籍,将这些年教书攒下的微薄积蓄大部分留在母亲枕边,只带上少许盘缠,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房间紧闭的房门,跪在门外,无声地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他毅然决然地推开家门,踏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悄然离开了清溪县,向着陌生的临安府方向走去。他不知前路如何,只知留在这里,每一刻都是凌迟。他渴望用距离和时间来麻痹这剜心之痛,或许,也只有在那遥远的异乡,埋头苦读,求得功名,将来……将来或许还有一丝微茫的希望,能够弥补今日之憾,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是何等的渺茫。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后不久,沈知意抱着那封决绝的信,在月湖堤上哭了整整一夜,那凄楚的哭声,随风飘散,融入了冰冷的湖水与无尽的黑暗之中。一场因欺骗与误解而生的离别,让两颗原本紧密相依的心,各自坠入了痛苦的深渊。长夜泣别,留下的,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与无尽的憾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