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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雾里余温 > 第206章 反复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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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思砚就被一阵细碎的呻吟弄醒了。他猛地抬头,只见炕桌上的油灯还亮着,来老先生的孙女小脸烧得像块红炭,嘴唇干得起了皮,身子蜷成一团,不住地发抖,额头上刚换的凉毛巾没一会儿就被焐得滚烫。

“爷爷……冷……”她含糊地嘟囔着,睫毛上挂着泪珠,明明浑身烫得吓人,却一个劲往被子里缩。

来老先生一夜没合眼,眼窝深陷,手里攥着体温表,水银柱又窜到了三十九度。“刚退下去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又烧起来了……”他声音发颤,把暖水袋往孩子脚边塞,“这药喝了三回,艾草水擦了两盆,咋就压不住呢?”

苏晚端着刚熬好的第二锅药进来,药味比昨天更浓,带着股冲鼻的苦。“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了,说可能是风寒裹着内热,得往外透。”她用勺子搅着药汁,眉头拧成个结,“再试试把葱根和姜片煮水,逼着出点汗,说不定能透透寒气。”

思砚看着小姑娘把药汁含在嘴里,没咽两口就“哇”地吐了出来,药渣溅在被子上,像朵难看的黑花。“苦……咽不下去……”她哭着摇头,小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我去镇上请大夫!”林砚抄起棉袄就往外走,门外的雪已经积了半尺厚,风刮得“呜呜”响,“你们守着她,我骑马去,快的话晌午就能回来。”

思砚突然想起外婆的旧箱子,里面总放着些稀奇的草药。他连鞋都没顾上穿好,光着脚就往储藏室跑,冻得脚心发麻也顾不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个蒙着灰的小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紫苏叶和荆芥,标签上是外婆歪歪扭扭的字:“风寒反复,煮水熏鼻,汗出即愈”。

“这个!外婆写的!”他举着陶罐跑回来,手冻得通红,“煮水熏鼻子,能出汗!”

来老先生赶紧生火,把紫苏和荆芥扔进锅里,蒸汽带着股辛香冒出来。思砚端着锅蹲在炕边,用毛巾围着两人和锅,让热气慢慢往孩子鼻子里钻。小姑娘起初还呛得咳嗽,后来竟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额头上渐渐沁出细汗。

“有汗了!”思砚眼睛一亮,刚想喊,又赶紧捂住嘴——孩子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沾着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可没等林砚带着大夫回来,日头刚过晌午,那汗就像被收走了似的,小姑娘的额头又烫了起来,这次烧得更凶,开始说胡话:“雪人……化了……辣椒鼻子……”

来老先生急得直搓手,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这咋回事啊……刚见好……”

苏晚把孩子的胳膊从被子里轻轻拉出来,用银簪子蘸了点刚才的药汁,在她手心里画着圈:“老法子说‘热退又升,是邪没去净’,得再逼逼。”她转身往锅里加了把薄荷,“这是凉性的,混着刚才的药气,说不定能压住燥火。”

思砚看着孩子烧得通红的脸颊,突然想起外婆说过,高热不退时,用井水浸过的布巾敷手腕,能引热下行。他跑到院里,凿开缸里的冰,捞出块最凉的冰碴,裹在布里就往回跑,冻得手指僵硬,进门时差点摔在地上。

“放这里。”他把冰布巾轻轻按在孩子手腕的脉门上,自己的手却冻得发疼,可看着布巾慢慢被捂热,心里竟松了点。

傍晚时,林砚终于带着大夫赶回来了。大夫号了脉,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皱着眉说:“是风寒入里,正邪在较劲呢,得用猛药。”他开了方子,又嘱咐,“每隔一个时辰就得喂一次药,不管吐不吐都得灌,再用酒精擦腋窝和大腿根,物理降温不能停。”

灌药成了最磨人的事。小姑娘一看见药碗就哭,刚喂进去两口,“哇”地全吐在思砚身上,药汁顺着衣襟往下流,带着刺鼻的苦。思砚没顾上擦,赶紧拿毛巾给孩子擦嘴,哄着说:“咽下去就给你吃糖,比蜜还甜的那种。”

孩子抽噎着张嘴,好不容易咽了小半口,又开始发抖。思砚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衣,冻得直打哆嗦,却笑着说:“你看,咱们裹在一起,就不冷了。”

后半夜,药劲终于慢慢上来了。当第一缕晨光从窗缝钻进来时,思砚迷迷糊糊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突然蹦起来:“不烫了!真的不烫了!”

来老先生扑过来,手抖着摸了又摸,眼泪“唰”地掉下来:“退了……真退了……”

小姑娘醒了,哑着嗓子说:“思砚……我想吃……糖……”

思砚赶紧从兜里掏糖,那糖被他焐了一夜,已经有点化了,黏糊糊的。可孩子含着糖,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思砚看着窗台上结的冰花,突然觉得,这反复的热就像冬天里的风,看着凶,可只要熬着、守着,用够了心劲,总有散的时候。就像外婆说的,再难缠的病,也怕人抱团守着,热乎劲凑在一起,再冷的冰也能焐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冻红的手,又看了看炕上安稳睡着的孩子,突然笑了——原来所谓的“熬”,不是硬扛,是有人递药,有人凿冰,有人守着不离身,把一点点的暖攒起来,就能把那反复的热,一点点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