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像把钝刀子,割在脸上生疼。思砚缩着脖子跑进门时,见来老先生的孙女正趴在炕桌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怀里抱着个暖手炉,却还不住地发抖。
“昨儿就说头疼,今早起来就烧得厉害。”来老先生坐在炕边,眉头皱成个疙瘩,手里攥着包草药,是刚从镇上药房抓的,纸包上还沾着雪,“这鬼天气,孩子扛不住。”
苏晚赶紧把灶上温着的姜茶端过来,用小勺喂她喝:“慢点咽,发点汗就好了。”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我去熬药,林砚,你去烧壶热水,给她擦擦身子降温。”
思砚站在炕边,看着小姑娘蔫蔫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慌。他记得昨天两人还在院里堆雪人,她的手冻得通红,却非要给雪人安个红辣椒鼻子,笑声脆得像冰凌。“她会好起来吗?”他拉着苏晚的衣角问,声音有点抖。
“会的,”苏晚把草药倒进砂锅里,“你外婆说‘小寒的病,发出来就好了’,像这草药,熬出苦汁,才能去根。”药草在水里舒展,散出股清苦的香,混着姜茶的辣,在屋里漫开。
林砚端着热水进来,用布巾沾了水,轻轻擦着小姑娘的手心、脚心。“别担心,”他对思砚说,“当年你小时候也生过这样的病,你外婆守着你熬了两宿,用艾草煮水给你擦身,第二天就退烧了。”
思砚突然想起什么,从柜里翻出外婆留下的艾草包,是去年晒的陈艾,还带着点干香。“用这个煮水吧,”他把艾草放进盆里,“外婆说这个能治病。”
来老先生摸了摸他的头,眼里的愁绪散了些:“好孩子,有心了。你外婆在时,也总说艾草是‘百草王’,啥小病都能对付。”
药熬好时,黑褐色的药汁泛着泡沫,苦得人直皱眉。苏晚往里面掺了点红糖,用小勺搅着:“良药苦口,喝了才好得快。”小姑娘皱着眉要躲开,思砚赶紧从兜里掏出颗糖:“先吃药,再吃糖,比蜜还甜。”
街坊们听说孩子病了,都来探望。张奶奶端来碗小米粥,“熬得烂,好消化”;王婶拎着个暖水袋,“灌上热水焐肚子,舒服”;思砚举着他的艾草包,给大家看,说“这是外婆的药,很灵的”,惹得张奶奶直叹“这孩子心细”。
夜里,思砚没回自己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炕边,守着小姑娘。她睡得不安稳,嘴里哼哼着要喝水,思砚就用小勺喂她,药碗里的药渣沉在底,像片小小的黑森林。苏晚进来换毛巾时,见思砚趴在炕沿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颗没开封的糖。
“这孩子,”苏晚轻轻把糖从他手里抽出来,给两人掖了掖被角,“跟他外婆一个样,心热。”
林砚进来时,手里拿着件厚棉斗篷,是用旧棉袄改的,里子铺着兔毛,“明早要是还烧,就裹着这个去镇上看大夫。”他看着炕上的两个孩子,“你外婆常说‘小寒大冷,抱团取暖’,人挨着人,心就暖,病也去得快。”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的烧果然退了些,能坐起来喝粥了。思砚高兴地举着艾草包:“你看,外婆的药真灵!”她笑了笑,声音还有点哑:“等我好了,还堆雪人,给它安个更大的辣椒鼻子。”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药碗上,药汁里的泡沫泛着金。思砚看着那碗药渣,突然觉得,小寒的冷里,藏着股子热乎劲——是熬药的砂锅里的苦,是暖水袋里的烫,是街坊们手里的热粥,还有守在炕边的牵挂,把冬天的寒都捂成了春的暖。
而那包艾草,像个沉默的信使,带着外婆的气息,在小寒的风里轻轻晃,仿佛在说:“别怕,再冷的天,心在一起,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