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长白山脚下有个靠山屯，屯子东头住着个叫贾老四的汉子，祖上是从关里逃荒过来的。这贾老四四十出头，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转，总琢磨着怎么能发笔横财。
这年开春，贾老四的表侄从城里回来，说起如今城里大老板都信风水，找个好穴眼能旺三代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老四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起屯子后山有个叫“金蟾望月”的老穴眼。
第二天一大早，贾老四就拎着两瓶烧刀子和一条猪头肉，去找屯里最懂风水的刘半仙。刘半仙今年八十有三，是屯里最年长的出马弟子，据说年轻时曾得黄仙点化，能通阴阳。
“刘老爷子，您给说说那金蟾望月穴呗？”贾老四边倒酒边问。
刘半仙眯着眼抿了口酒，缓缓道：“那穴眼可不简单呐。背靠玄武山，面对朱雀河，左青龙右白虎一样不差。最绝的是穴前三块巨石，活脱脱像只蹲着的金蟾抬头望月。要是先人葬在此处，后代不是大富就是大贵。”
贾老四听得眼睛发亮，忙问：“那这穴眼现在空着没？”
刘半仙摇摇头：“空是空着，但那地方邪性得很。早年不是没人打过主意，可但凡动土的，不是破财就是伤身。老辈人说，那地方是黄仙老祖相中的道场，寻常人压不住。”
贾老四心里不以为然，暗想：什么黄仙白仙的，这年头有钱才是真神仙。
没过几天，贾老四瞒着刘半仙，偷偷请了个城里来的风水先生。这先生姓钱，戴着金丝眼镜，拿着罗盘在山前山后转了半天，一拍大腿：“妙啊！这金蟾含珠之势，百年难遇！贾老板要是得了这宝地，保准三年内身家过千万！”
贾老四被说得心花怒放，当即塞给钱先生一个大红包。回头就找屯长商量要买那块山地。
屯长老李头皱起眉头：“老四啊，不是我不帮你。那后山是屯里的公地不说，刘半仙早就交代过，那地方动不得。去年二嘎子在那砍棵树还摔断了腿，你忘了？”
贾老四不死心，又去找刘半仙。老爷子一听就急了，烟袋锅子敲得啪啪响：“你这混小子怎么不听劝？那金蟾穴是活穴，要有大德行的人才能镇住。你非要强求，怕是要招大祸！”
贾老四表面唯唯诺诺，心里却骂：老东西就是眼红我发财。
说来也巧，没过半个月，贾老四久病卧床的老娘没了。贾老四一拍大腿：这不正是机会？老人临终入土，天经地义，看谁还能拦着？
出殡那天，刘半仙拄着拐杖赶来，见贾老四真要往金蟾穴下葬，气得胡子直抖：“贾老四！你今天要是惊动了黄仙老祖，咱们屯都得跟着遭殃！”
贾老四这会儿哪听得进去，仗着人多，硬是把棺材抬到了穴眼。刚破土，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风中似乎还夹杂着类似狐狸的尖叫声。
钱先生脸色发白，小声对贾老四说：“贾老板，这地方好像真有说道，要不...”
“要不什么？”贾老四瞪眼，“我都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
下葬完毕，贾老四照着钱先生的指点，在金蟾石前烧纸焚香，嘴里念念有词。说也奇怪，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天，转眼就晴空万里。贾老四心里得意：看来什么黄仙妖怪，也怕恶人！
说来也怪，自打贾老娘下葬后，贾老四还真走了运。先是家里老房子拆迁赔了八十万，接着又中了彩票头奖，前后得了两百多万。他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做起了建材生意，越发红火。
贾老四发了财，越发不信刘半仙那套。每次回屯里都开着小轿车，见人就吹嘘：“看见没？这就是风水的力量！什么黄仙白仙，有钱就是神仙！”
这年中秋，贾老四带着新交的城里女朋友回屯子显摆。酒过三巡，女朋友说起想去看看那个神奇的金蟾穴。贾老四借着酒劲，一拍胸脯：“走！这就带你去！”
月明星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后山。快到金蟾石时，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贾老四拿手电一照，只见十几只黄皮子围在金蟾石前，人立而起，前爪合十，对着月亮拜个不停。
那城里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叫不要紧，黄皮子们顿时四散奔逃。
贾老四酒劲上头，不但不怕，反而觉得有趣，捡起石头就往逃窜的黄皮子砸去，嘴里还嚷嚷：“滚开滚开！别挡老子财路！”
正砸得兴起，突然一只体型硕大的黄皮子从暗处走出，居然人立而起，双眼在月光下泛着绿光，直勾勾盯着贾老四。
贾老四被看得发毛，壮着胆子骂道：“看什么看！再不滚连你一起收拾！”
那黄皮子也不躲闪，忽然开口说了人话：“贾老四，你占我道场，惊我子孙，坏我修行。三月之内，必叫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说完化作一道黄烟，消失不见了。
贾老四吓得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跑下山去。第二天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话连篇，总说看见黄皮子索命。
病好后，贾老四的霉运就开始了。先是税务局上门查账，说他偷税漏税，罚了重金。接着工地出事，摔死两个工人，赔得倾家荡产。老婆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和剩余的钱走了。最后连城里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
不到三个月，贾老四果然应了诅咒，变得一贫如洗，只好灰溜溜回到靠山屯的老屋。
这晚贾老四正独自喝闷酒，忽听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竟是刘半仙提着灯笼站在门外。
“老爷子，我...”贾老四羞愧难当。
刘半仙叹口气：“知道你今晚难受，来看看你。那金蟾穴本是黄仙老祖修炼百年的道场，你强占不说，还惊扰它子孙修行。这祸是你自找的啊。”
贾老四扑通跪下：“老爷子救我！我知道错了！”
刘半仙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明晚月圆之夜，你备齐三牲贡品，去金蟾穴谢罪。成与不成，就看黄仙老祖肯不肯原谅你了。”
第二天夜里，贾老四按照吩咐，准备了三牲贡品和纸钱香烛，战战兢兢来到金蟾穴。摆好贡品，刚跪下磕头，忽然阴风四起，吹得纸钱乱飞。
月光下，那只硕大的黄皮子又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十几只小黄皮子。
贾老四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黄仙老祖恕罪！小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仙家！明日我就迁走老母棺木，重修仙家道场，只求仙家饶我一命！”
那黄皮子眼中绿光闪烁，居然又开口说了人话：“贾老四，你本无福消受这宝穴，强求只会招祸。今日念你诚心悔过，暂饶你一命。记住：风水养人亦杀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说完大袖一挥，一阵黄风刮过，黄皮子们全都消失不见。贾老四再看供桌，三牲贡品竟已不见踪影。
第二天，贾老四请人迁走了母亲棺木，又在金蟾穴前立了块“黄仙修行地，凡人莫扰”的石碑。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贾老四虽然没能大富大贵，但小日子渐渐又有了起色。他在屯口开了个小卖部，生意不错，够吃够用。
后来每有外人想打金蟾穴的主意，贾老四总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拦：“千万别动那地方！黄仙惹不得啊！这风水宝穴，得有德之人才能受用。咱们普通人，还是本本分分过日子实在！”
每当月圆之夜，还有人看见金蟾石前有黄皮子拜月，但再没人敢去打扰了。
屯里人都说，贾老四这是用一场富贵换来个明白：人间万事，强求不得，德不配位，必遭灾祸。而这靠山屯的后山，黄仙老祖依旧守着它的道场，守着这方水土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