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江苏路几条马路交汇的地方,有一座红瓦绿顶的德国礼拜堂。39米高的钟楼直挺挺地立着,绿色铜质尖顶被太阳晒得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这教堂1908年动工,1910年10月23日正式落成,德国建筑师罗克格设计的古堡式外观,一百多年来没怎么变样,厚重的花岗岩墙体上,还留着当年施工时的凿痕。
最牛的是楼顶那套原装机械钟。这个钟是1909年造的原装货,跑了一百多年,每天还是准点“当当”的响,比老青岛人的生物钟还靠谱。
中国的百年建筑太多了,一抓一大把。这座教堂能出圈,靠的不仅百年建筑本身和精准的古老机械钟,关键是还有一个流传了近百年的传说“工匠亡魂的叹息”。
这传说不是凭空编的,它真有源头,具体起源得从1935年的一个秋夜说起。
1910年教堂落成时,钟楼里的机械钟和管风琴都是德制的,精密度极高,齿轮转起来严丝合缝,连半点杂音都没有。
打心眼里瞧不上中国工匠,觉得中国工匠只配干些搬花岗岩、水泥和刷墙皮这些累活脏活至于钟表调试、管风琴安装这种 “技术活”,全是德国技师关起门来自己弄,连图纸都不让中国人多看一眼。
就这么着用了二十多年,到了1935年秋天,这台娇贵的德国机械钟突然出了毛病,先是走时越来越慢,上午十点的钟声能拖到十点十五分才响。后来则是干脆摆烂了,有时候大半天都闷着不响,教堂做礼拜都没法准时开始。
教会急得团团转,想找德国技师来修,可那时候青岛早没有常驻的德国技师了。如果写信去德国求援,一来一回得小半年,教会根本等不起。
没办法,教会只好在《青岛时报》上登了修钟启事,标题写得特别诚恳:“急寻能修德制大型机械钟之匠人,酬劳从优”。结果启事登了半个月,来看的人多,却没一个人敢接这活儿。
不是没人想赚这笔钱,实在是这活太棘手。那时候机械钟是稀罕物,普通人家连小座钟都少见,更别说教堂里这台一吨多重的大钟了。这套钟光齿轮就有上百个,咬合精细,还挂在 39 米高的钟楼上,修的时候得悬在半空中操作,不光要手艺,还得有敢在高空 “走钢丝” 的胆子。老工匠看完现场,都摇头叹气:“这不是修钟,是玩命。”
就在教会快绝望的时候,第三周的早上,一个看起来四十多,穿蓝布褂子的中年人找上门,往教会办公室一坐,开口就是,“你们那钟,我能修。”
这人就是老陈,老陈十几岁开始就跟着闯关东的师傅学修钟表,从指甲盖大的怀表到半人高的座钟,就没有他修不好的。
后来在青岛中山路上开了家小修表铺,手艺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不管钟表是啥毛病,他准能找到症结修好它。
教会负责人当时候对老陈的话将信将疑,可还是把德国人留下的图纸扔给了他。
老陈仔细翻看图纸,时不时用手指在地上画齿轮的咬合轨迹。看完图纸,他又背着工具箱,吭哧吭哧爬了不下三趟钟楼的螺旋楼梯,一会儿用放大镜瞅齿轮,一会儿用小锤子敲钢索,折腾了大半天。
下来的时候,老陈脸上全是汗,跟教会负责人说,“这钟是齿轮磨损加缺油,还有几根钢索松了,给我一周时间,保准修好。”
教会负责人还是不放心,追问:“要是修坏了怎么办?这可是德国原装货。”
老陈急了,“我修表三十年,从没砸过招牌。要是修不好,我把自己的修表铺抵给你们!”
教会这边本来就没别的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负责人给了老陈一把钟楼的钥匙,让他随便折腾,唯一的要求是尽快修好,不耽误礼拜时的报时。可谁也没想到,这一修,就出了意外。
老陈每天天不亮就去教堂,背着工具箱爬上狭窄的螺旋楼梯。那楼梯又陡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扶手是冰凉的金属,爬一次就得喘半天。老陈当时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背着半人高的工具箱,每次爬上去都得歇好几回,裤腿磨得铁锈印,也从没喊过一句累。
进了钟楼,老陈第一件事就是把德国人留下的图纸铺在木板上,仔细对图纸。老陈干活更是仔细,齿轮上的积灰,先用硬毛刷扫一遍,再蘸着煤油用细布擦,擦到黄铜齿轮露出锃亮的本色才罢休。松了的钢索也一根根校准。
教堂里的神父每天上午都会上来转一圈,次次都看见老陈趴在钟体上,要么用放大镜瞅齿轮,要么用扳手一点点调整,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都顾不上抬手擦一把。
就这么连轴转了六天,到了傍晚,老陈终于从钟楼上下来,脸上带着笑说,“基本修好了!就差最后调一下报时的误差,明天你们派人来验收,保准到点就响。”
老陈把工具箱收拾得整整齐齐,图纸叠好放进布包,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守夜人:“晚上帮我留意着点钟楼门,别让人进去碰。”
谁料当天夜里,青岛突然刮起了强台风。下午还好好的天,转眼就乌云压顶,狂风卷着暴雨砸下来,把教堂门口的老槐树都吹得东倒西歪。
风灌进钟楼的缝隙,发出 “呜呜” 的怪响,像有无数人在哭嚎,守夜人缩在值班室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一晚上没敢合眼。
后来说起那天夜里的事,守夜人总拍着大腿后悔:“半夜一点多,我听见钟楼方向‘哐当’一声闷响,跟打雷似的!可风太大了,门都推不开,我以为是风吹掉了木板,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