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陌看着冯博书那几乎要指天画地、以全族性命和身后魂灵起誓的激动模样,以及眼神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坚决,心中的天平又向他所陈述的事实倾斜了几分。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直接抬起头,朝着营帐外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猛虎!进来!”
话音刚落,营帐的门帘“唰”的一声被猛地掀开,副队长猛虎如同一头时刻保持警惕的猎豹般,应声而入。他脚步沉稳,带着一股行伍特有的煞气,锐利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营帐内的情形,确认苏梓陌安然无恙后,才落在被绑在椅子上的冯博书身上,瓮声瓮气地说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队长!怎么了?” 他的视线如同刀子般刮过冯博书苍白的脸,“是不是这老登不老实?不肯招?!不用您动手,队长,我来!我先揍他一顿,松松他的老骨头,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说着,猛虎就开始用力挽起自己那件战术背心的袖子,露出肌肉虬结、青筋毕露的古铜色手臂,捏着沙包大的拳头,骨骼发出“咔吧”的脆响,气势汹汹地朝着冯博书大步走去。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冯博书连人带椅子砸个粉碎。
冯博书被猛虎那毫不掩饰的凶悍气息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由苍白转向死灰,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可惜身体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停!” 苏梓陌连忙出声制止,有些无奈地看了猛虎一眼,这家伙忠诚勇猛是没得说,就是有时候行事过于直接,少了些弯弯绕。“不是让你来动粗的。” 他指了指因为恐惧而闭紧双眼、身体僵直的冯博书,对猛虎吩咐道:“把他重新捆好,蒙上眼睛,堵上耳朵和嘴巴,押回地牢,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但要保证他的安全,不能让他出事。”
猛虎听到这个命令,先是愣了一下,铜铃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解,似乎完全不明白队长为什么审问到关键处,眼看就要有重大突破,却突然不审了,还要把这老家伙保护起来。但他对苏梓陌的命令有着近乎本能的绝对服从,虽然满心疑问,还是立刻挺直腰板,压下心中的疑惑,洪亮地应道:“是!队长!”
说完,他不再多问,立刻手脚极其麻利地行动起来。他拿出备用的、更加坚韧的牛皮绳,将冯博书身上原本的绳索再次加固,缠绕得结结实实,确保他绝对无法挣脱。然后用一块干净的黑布,仔细地将冯博书的眼睛重新蒙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接着,又取出柔软的布条,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有效地将他的双耳塞紧,隔绝一切声音。最后,再次用布条将他的嘴巴牢牢勒住。整个过程迅捷而专业,冯博书也异常配合,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在最后那黑布蒙上眼前,他深深地、带着无尽复杂情绪地看了苏梓陌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恳求、期盼与一丝托付性命般的决绝。
做完这一切,猛虎如同拎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毫不费力地将处理好的冯博书从椅子上解下,半扶半架地,押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阴谋气息的审讯营帐。
此刻,这顶孤零零的绿色营帐内,只剩下苏梓陌一人,以及角落里那具逐渐僵硬、彻底失去生命的尸体。油灯的光芒依旧在不安地跳跃着,将他的影子孤独地投在营帐上,拉得很长,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苏梓陌走到桌边,双手用力撑在粗糙的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陷入了急速的思考。
看来,这起牵连甚广、意图推翻朝政、自立为王的谋逆大案,背后真正的主谋,指向已经非常明确,十有八九就是…东宫太子!
此事…变得异常棘手和敏感了!
太子,国之储君,地位尊崇无比,仅在皇帝一人之下。在朝堂之上,他经营多年,有着自己的一批门生故旧和拥护者;在皇家内部,陛下虽然可能更欣赏魏王的军功和锐气,但对太子,想必也有着多年的父子之情和作为储君的基本信任与重视,毕竟名分早定,关乎国本。
想要动太子,没有如山铁证,没有能够一举扳倒他、让陛下都无法回护的绝对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贸然行动,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引火烧身,被太子反咬一口!
我本就不想卷入这皇室内部波谲云诡、凶险万分的权力倾轧,只想着驱逐外敌,保境安民,顺便捞点系统积分,过我的逍遥日子。谁能想到,这谋权篡位的泼天大事,这足以让整个大唐震动、血流成河的漩涡,居然就这么硬生生、毫无征兆地砸到了我的头上!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压力。
天色也不早了。他抬眼透过营帐的缝隙看了看外面已然昏暗的天色。必须赶紧返回客栈。冯博书的话不能全信,但看他那情真意切、甚至不惜以全家性命和身后魂灵发誓的样子,他女儿被刘启山挟持的事情,大概率是真的。此事,关乎能否撬开冯博书的嘴,拿到指认太子的关键证词,必须尽快核实。
看来,今晚必须尽快与欧阳景在客栈房间内秘密见上一面了!影组织在侦查、情报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
想到这里,苏梓陌不再耽搁,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转身快步走出了这间令人压抑的审讯营帐。
帐外,天色已然昏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被地平线吞噬,深蓝色的暮霭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山林和营地。猛虎就如同一尊忠诚的门神,守在营帐门口,见苏梓陌出来,立刻迎上前,粗犷的脸上带着关切,瓮声瓮气地说道:“队长,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林子里的小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要不…您今晚就别来回折腾了,就在营地里将就一晚?兄弟们给您腾个最干净、最宽敞的帐篷出来!”
苏梓陌摇了摇头,语气肯定而坚决:“不行。我明日午时还必须准时入宫面见皇上,有关于军械物资的要事相谈,耽搁不得。而且…” 他目光微凝,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寂静的树林,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在朝堂之上风头太盛,先是献策,又被任命为行军总管,难保没有刘启山或者其他心怀叵测之人的眼线,在暗中盯着我下榻的客栈。我若今夜无故不归,恐怕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备,甚至狗急跳墙。”
猛虎一听,觉得队长考虑得确实周全,点了点头,铜铃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佩服:“还是队长思虑周全,深谋远虑!那好,您回去路上务必多加小心!黑灯瞎火的,林子里说不定有野兽!有什么情况,随时用耳机联系我!我立刻带着兄弟们以最快速度赶过去支援!” 他顿了顿,指了指身后的绿色营帐,问道:“队长,那营帐里…那天皇军团小崽子的尸体…怎么处理?”
苏梓陌看了一眼那顶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营帐,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麻烦你和兄弟们了。找个远离营地、足够偏僻隐蔽的地方,挖个深坑埋了,或者干脆直接丢弃到常有野兽出没的荒僻山谷里。记住,处理得干净利落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也别让血腥味飘回来,引来什么麻烦的豺狼虎豹,扰了兄弟们的清静和安危。”
“明白!队长放心,这点小事,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 猛虎用力拍着结实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苏梓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猛虎宽厚坚实的肩膀,随即转身,迈开沉稳而迅速的步子,沿着来时那条蜿蜒曲折、被暮色笼罩的林间小路,朝着远处圣都城那依稀可见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轮廓,快步走去。
此时的天空,最后一抹微弱的光亮也即将被深邃的墨蓝吞噬,几颗最为明亮的星辰,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愈发深沉的天幕上,闪烁着清冷而遥远的光芒。
苏梓陌踏着逐渐深沉的暮色,行走在返回圣都城的官道上。城外旷野,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天空已几乎完全被深邃的墨蓝色覆盖,仅在西边天际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被水稀释过的靛青。四野寂静,除了风声,便只有他自己沉稳的脚步声,道路上早已不见一个行人。
他心念微动,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那副造型流畅、充满科技感的通讯耳机,熟练地戴在右耳上。调整好频道,他压低声音,对着空气说道:
“欧阳姑娘?欧阳姑娘,听得到吗?你是否还在圣都城附近?”
几乎是话音刚落,耳机里便传来了欧阳景那特有的、仿佛刚睡醒的猫咪般慵懒中带着天然媚意的嗓音,尾音微微上挑,勾人心魄:
“苏公子~这才分开多久,便如此急切地呼唤小女子?莫非是长夜漫漫,感到寂寞了?”
她轻笑一声,才正经了些答道:“小女子此刻,确实还在圣都城附近盘桓呢。怎么,苏公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