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脸埋进掌心,指尖冰得没有一丝热气。
宿舍里死寂一片,只有头顶那根光管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白光在她颤抖的肩头切割出惨淡的轮廓。
已经第四天了,只要一闭上眼,那个东西就来了。
先是听见爬行的声音,窸窸窣窣,黏腻又执着,从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一点点靠近。
然后是看见它,那个浑身泛着不祥青紫色的东西,像婴儿,又绝不属于任何活着的范畴。
它缓慢地、一寸寸地爬上她的床单,留下一路湿冷的印记,最后停在她枕边,用那双空洞洞、完全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声音尖细,带着非人的寒意,直接钻进脑髓。
她猛地抬头,大口喘气,额角的冷汗滑进眼睛,刺得生疼。
视线慌乱地扫过另外两张空荡荡的床铺——李莉和赵娜的。白色的床板裸露着,像两具沉默的尸骸。她们都死了。就在做完手术一周后。先是和李莉一样,夜复一夜地尖叫、崩溃,然后,就在某个无法醒来的夜晚,彻底没了声息。
警察来了,又走了。调查?能调查出什么?
她们死前都曾撕心裂肺地尖叫“别过来”,声音凄厉得划破整层楼的死寂。
法医的报告冷冰冰地写着死因不明,唯一的共同点是,子宫都有不同程度的、非外力所能解释的撕裂伤。
内部消息悄悄在女生之间流传,说那创口狰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硬生生……扯开的。
林晓不敢再想下去,胃里一阵翻搅。她只剩下一个室友了,王萌。
此刻王萌蜷缩在她对面的下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写满惊惧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破门而入。
“它……今晚还会来吗?”王萌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林晓没有回答。她只觉得小腹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下坠般的抽痛,冰凉刺骨。
她伸手按住,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为什么要去那家该死的私人诊所?就因为便宜?因为隐蔽?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犹豫,第三次……第三次连她自己都找不到借口了。
那个穿着白大褂、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女医生,动作麻利得近乎粗暴,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
手术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让她更加毛骨悚然的回忆。目光无意间扫过枕边,呼吸瞬间停滞。
那里,凭空多了一样东西。
一枚极其细小的、医院给新生儿用的那种塑料手环,白色的,边缘沾染着几块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几秒钟后,疯狂的擂鼓声在她胸腔里炸开。
她颤抖着,伸出僵直的手指,一点点碰触到那枚手环。
冰凉的触感。
她把它拿起来,凑到眼前。手环很旧,磨损得厉害,上面用模糊的黑色墨水打印着信息。
姓名:林晓。
下面,并列着三个日期。
每一个日期,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她的眼底,烫得她灵魂都在冒烟。那正是她三次走进那家诊所,躺上那张冰冷手术台的准确日子。
最后一个日期,墨迹似乎比其他两个都要新,都要深。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宿舍的寂静,是王萌。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林晓床边,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手指直勾勾地指着林晓手里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是它!是它的!它来找我们了!一个都跑不掉!!”王萌语无伦次地嘶喊着,猛地转身,像疯了一样赤脚冲向紧闭的宿舍门,用力拧着门把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纹丝不动。明明没有上锁。
林晓看着王萌癫狂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枚沾血的手环,一股彻底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它不是只在梦里。它真的来了。而且,它认得路。
它带着所有“证据”,找上门了。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在整个校园上空。
404宿舍里,再没有人能入睡。
林晓攥着那枚手环,塑料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王萌缩在门后的角落,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间或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宿舍里那种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了。
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墙壁上开始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弥漫开来,不是血,更像是……羊水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林晓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来了。
那熟悉的爬行声,再一次响起。
但这一次,声音不是来自梦境,也不是来自门外。
它来自……宿舍的阳台。
“嗒……嗒……嗒……”
缓慢,湿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在水泥地面上。
林晓的脖子僵硬地转向阳台方向。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透过那条缝隙,只能看到外面沉沉的黑暗。
王萌也听见了,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爬行声在阳台门口停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指甲,非常细小、尖锐的指甲,在一下下地刮着阳台门的玻璃。
林晓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借着宿舍楼下路灯透上来的一点微弱余光,她看见,在那块玻璃的外面,紧贴着……
一只小手。
青紫色,皮肤布满褶皱,沾着黏糊糊的液体。它正用那细小尖尖的指头,顽固地、一下下地,在玻璃上刮擦着。
“吱嘎……吱嘎……”
伴随着这声音,一个尖细、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渴望的意念,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直接刺入她们两人的脑海:
“妈妈……开门……”
“妈妈……开门……”
“妈妈……开门……”
王萌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抽气,眼睛向上一翻,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