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暴雨如天河倾覆。金陵城墙上火把在狂风里挣扎,映得守军铁甲一片血红。朱慈烺立在城楼箭窗前,掌心那枚冰凉的甲贺地字令已被体温焐热。沐林雪白衣如雪,静立在他身侧三尺,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城外黑沉沉的金川河上。那里,数百条无灯无火的漕船鬼影般集结,船舷吃水极深。
“陛下所料不差。”沐林雪声音清冷如冰线穿雨,“漕帮七舵主,反了五个。”
朱慈烺指尖在冰凉的墙砖上划过一道水痕:“不是漕帮反,是朕的银子反了。”他回身,烛光映亮案上几锭金元宝,宝源局的印记在火光下刺目,“江南士族,漠北鞑子,东瀛倭寇,三股污流汇成金河,冲垮了堤坝。”他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卢象升!”
“臣在!”身披重甲的卢象升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新军五营,分守十三门。令旗所指,擅动者斩!”朱慈烺抓起案头一支朱笔,在金陵城防图上重重一点聚宝门,“此处,朕亲镇!”
“陛下不可!”卢象升急道,“聚宝门临水,叛军必主攻...”
“朕要的就是他们主攻!”朱慈烺截断他,眼中金芒如电闪,“传令水师俞咨皋,他的‘火龙出水’,该见见血了!”
聚宝门外,金川河浊浪翻涌。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里,漕帮总瓢把子“翻江龙”陈九抹了把脸上雨水,独眼盯着城头隐约的灯火:“钱老的信儿准么?狗皇帝真在聚宝门?”
身旁师爷低笑:“千真万确!城里马大人亲传的消息,还有倭国贵客的忍者令牌为凭。今夜杀了朱由检,江南就是咱们漕帮的天下!”他掀开舱板,露出底下成捆的倭刀与火铳,“倭国萨摩藩的战船已到江口,漠北的‘苍狼’也已混入城中。三路合击,万无一失!”
陈九独眼凶光爆射:“发信号!夺水门!”
一支裹着油布的火箭尖啸着撕裂雨夜,在城头炸开一朵惨绿的鬼火!金川河上数百条漕船同时亮起火把,如毒龙睁眼!无数黑衣汉子口衔利刃,抓着飞索抛向城墙!
“杀狗皇帝!”吼声混着雷声炸响!
城头瞬间箭如雨下!新军士兵三人一组,长牌手抵住垛口,狼筅手前刺横扫,长枪手专戳攀城之敌。不断有叛军中箭坠河,但更多人悍不畏死,踩着同伴尸首向上猛攻!
朱慈烺按剑立于城楼,雨水顺着玄黑龙袍下摆流淌。一支流矢擦着他鬓角钉入梁柱,他眼都不眨。沐林雪身影如鬼魅游走在他三丈之内,剑光每次吞吐,必有一名攀上城头的悍匪喉间绽血跌落。
“陛下,水门绞盘被内应卡死了!”一名千户满脸血污奔来。
朱慈烺冷笑:“卡死?那就让它开!”他猛地一挥手,“放千斤闸!”
“轰隆隆——!”聚宝水门内,三道包铁闸门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正挤在水门洞下抢攻的数十条小船瞬间被砸成碎片!血浪翻滚!
陈九在远处主船上看得目眦欲裂:“狗皇帝好毒!”他狂吼,“火船!撞闸!”
三条满载火油硝石的小船点燃,如三条火龙顺流猛冲闸门!
就在此时,金川河下游黑沉沉的水面陡然亮起一片赤红!俞咨皋的闽浙水师主力如巨鲸出水!旗舰“靖海”号上,俞咨皋须发戟张:“贼子敢尔!放火龙!”
数十道赤红火线撕裂雨幕!新式火箭“火龙出水”拖着凄厉尖啸,一头扎进叛军船队!爆炸声震耳欲聋,木屑与断肢齐飞!一艘漕帮大船被直接命中火药舱,化作冲天火球!
“转拍竿!撞沉他们!”俞咨皋战刀前指。水师巨舰侧舷沉重的拍竿带着风雷之声砸下,小船如蛋壳般碎裂!
城头血战正酣。叛军仗着人多,已有数百人登城,与守军绞杀在一处。朱慈烺龙泉剑终于出鞘,剑光如金龙腾空!九道内劲灌注剑身,所过之处,叛军兵刃铠甲如朽木般断裂!他一人一剑,生生在城头杀出血胡同,直扑叛军最密集的云梯处!
“狗皇帝在此!”三名漠北巨汉狂吼着扑来,手中弯刀带着塞外风沙的厉啸!他们裸露的胸口赫然刺着青色狼头!
朱慈烺眼中寒光爆射:“鞑子也来送死!”他不退反进,龙泉剑划出一道玄妙弧线,似缓实疾!三柄弯刀同时斩在剑脊上,“铛”的一声刺耳鸣响!朱慈烺手腕一抖,一股粘稠如胶的缠劲顺着剑身蔓延,三柄弯刀竟被吸住!他吐气开声,九道内劲猛然爆发!
“咔!咔!咔!”三柄百炼弯刀寸寸断裂!朱慈烺剑势不停,如毒龙出洞,瞬间洞穿三人咽喉!鲜血喷溅在他龙袍之上,更添狰狞。
“陛下小心!”沐林雪惊呼传来。朱慈烺脑后生风!三名黑衣忍者如壁虎般贴地滑来,手中淬毒手里剑直射他后心要穴!更有一人自城墙暗影中暴起,长刀如匹练,直劈天灵!
间不容发!朱慈烺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向身后,掌风刚猛无俦,三枚毒镖倒卷而回!同时他身形如游龙摆尾,险之又险避开头顶刀锋,龙泉剑顺势上撩!“嗤啦”一声,那忍者自胯至肩被斜劈两半!
暴雨冲刷着城头血水,汇成道道溪流。叛军攻势为之一挫。
总督府地牢深处,水珠滴答。马士英被铁链悬在半空,琵琶骨上铁钩深陷。卢象升手持烧红的烙铁,面如寒铁:“说!倭寇主船泊在何处?漠北鞑子如何接应?”
马士英惨笑,血沫从嘴角溢出:“卢阎王...你撬不开我的嘴...江南半壁的士族,都在看着...”
牢门忽开,沐林雪白衣不染尘,缓步而入。她将一枚染血的甲贺地字令丢在马士英脚下,声音冰寒:“萨摩藩岛津光久的侄子,已招了。倭寇主力战船三十艘,伪装成商船,泊在燕子矶芦苇荡。”
马士英瞳孔骤缩。
沐林雪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他下颌:“你马家祖坟在绍兴兰亭吧?若因你通倭,致使倭寇入寇浙东,马氏祠堂里的列祖列宗牌位...”她指尖微微用力,马士英下颌骨咯咯作响,“会被乡民请出来,沉入粪坑。”
马士英浑身剧颤,眼中最后一丝抵抗轰然崩塌:“...金川河口...三更...漠北的人...在...在清凉山报恩寺塔...举火为号...”
清凉山巅,报恩寺琉璃塔在暴雨中沉寂。塔顶斗拱阴影里,两个漠北汉子裹着羊皮袄,死死盯着山下混乱的战场。一人掏出火折子:“时辰到了!发信号!”
另一人却按住他手腕,声音干涩:“等等...塔下有人!”
塔基阴影里,沐林雪白衣如雪,静立如雕塑。暴雨打湿她的鬓发,贴在玉白脸颊上。她缓缓抬头,冰雪般的眸子穿透雨幕,直刺塔顶!那目光如万载玄冰,冻得两个漠北汉子骨髓生寒!
“放箭!”两人嘶吼着张弓!三支狼牙箭破空而下!
沐林雪身形未动,只大袖轻挥。三道银光后发先至!“叮!叮!叮!”三枚柳叶银针精准撞飞箭簇!她足尖一点,人如白鹤冲天,竟踩着湿滑的塔身琉璃瓦扶摇直上!素白软鞋踏过之处,瓦片片片碎裂!
“妖女!”漠北汉子拔刀猛劈!刀光如雪!
沐林雪人在半空,秋水长剑铿然出鞘!剑光如银河倒泻,瞬间绞碎刀光!她身形如鬼魅般穿过两人,落在塔尖宝顶之上。身后,两名汉子咽喉各现一点红痕,轰然栽倒。
她解下腰间蟠龙玉佩,指尖内力灌注,玉佩在黑暗中发出温润而尊贵的微光。山下战场,正率亲兵冲杀的朱慈烺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塔顶那一点微光!
“卢象升!”朱慈烺长啸如龙吟,“聚宝门外,金川河口,三更方向!给朕用火龙烧出一条路来!”
金川河口,惊涛拍岸。三十艘倭船借着芦苇掩护,正欲顺流入城。旗舰上,萨摩藩少主岛津光久抚摸着腰间倭刀:“明国皇帝人头,值万两黄金!”
话音未落,河口两岸山崖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数十道比之前更粗壮、更凶戾的赤红火线撕裂夜幕!新式“火龙出水”拖着刺耳尖啸,如天罚之矛,狠狠扎进倭船队列!
“轰轰轰!”爆炸连成一片!倭船木屑纷飞,烈焰瞬间吞噬了前队!船上的倭寇惨嚎着跳入江水,又被巨浪吞噬。
“转舵!撤退!”岛津光久嘶声狂吼。
晚了!闽浙水师主力战舰如巨鲨般从下游逆流杀出!拍竿如巨神之臂,将慌乱的倭船砸得粉碎!俞咨皋立在船头,战刀前指:“陛下有令!片板不许入江!给老子杀!”
聚宝门城头。朱慈烺一剑劈翻最后一名鞑子武士,拄剑喘息。脚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水混着雨水没过靴面。沐林雪飘然落在他身侧,白衣溅满血梅,气息却依旧悠长。
“都解决了?”朱慈烺抹去脸上血水,目光扫过她手中玉佩。
沐林雪颔首,将玉佩递还。指尖相触,冰冷染血的手指与温热的掌心一碰即分。朱慈烺却反手握住她欲收回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他凝视她染血的衣袖:“伤着了?”
沐林雪垂眸,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皮外伤。”
朱慈烺深深看她一眼,松手接过玉佩,声音低沉:“此战之后,江南当安。”他望向江面渐熄的战火,眉宇间却无半分松懈,“但漠北皇太极,东瀛德川幕府...狼烟未绝。”
暴雨初歇,东方微露鱼肚白。一骑快马踏着泥泞飞驰而至,信使滚鞍下跪,声音因惊惧而变调:
“报——!福建八百里加急!郑芝龙...反了!其联合红毛番舰队,攻陷厦门,兵锋直指福州!沿海...沿海告急!”
朱慈烺瞳孔骤缩!沐林雪霍然抬头,只见长江入海口方向,数十艘悬挂骷髅旗与红毛番旗帜的庞大舰队,正借着晨雾,如幽灵般向金陵方向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