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坐在安全屋的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抱着一个褪了色的铁皮盒子。盒子是今天从父亲旧居的衣柜深处翻出来的，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叠泛黄的照片，和半本被虫蛀了页脚的笔记本。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桌角一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照片上，刚好照亮最底下那张合影——年轻的林建国穿着军装，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两人都笑得眯起眼。照片背后的字迹被划得很深，却还是能看清那行娟秀的小字：“致默儿，三岁生日快乐。”
“默儿……林默。”林小满用指尖轻轻蹭过那两个字，指腹能摸到纸张被划破的粗糙边缘。她想起审讯室里王副队长的话，想起父亲遗书上“墨鱼”的代号，想起沈严递给她那份dNA比对报告时凝重的眼神——所有线索像缠在一起的线，最后都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结论：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这个哥哥，正是他们追查了这么久的“墨鱼”头目。
铁皮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是父亲的笔迹，字迹比遗书上的要工整许多，应该是很多年前写的：“小满要永远开心，别像哥哥一样，走岔了路。”那时候她还小，只当父亲是随口提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再看，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原来父亲早就知道林默的存在，早就知道他走上了歪路，可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秘密，直到被灭口？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小满赶紧把照片塞回盒子里，胡乱抹了把脸，抬头时正好对上沈严的目光。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到她坐在地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不坐在沙发上？地上凉。”沈严走过来，把保温袋放在茶几上，弯腰想拉她起来。林小满却没动，只是盯着他的鞋尖，声音有点发闷：“你怎么回来了？督查组那边不忙吗？”
“王副队长的口供还在整理，让他们先盯着。”沈严在她身边坐下，后背也靠着墙壁，与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没有逼得太紧，“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你没吃早饭，给你带了点热的。”
他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碗排骨汤，还有两个肉包。汤还冒着热气，香味飘出来，勾得人胃里发空，可林小满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那碗汤，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经常给她炖排骨汤，说女孩子要多喝汤，才能长个子。那时候她总嫌父亲啰嗦，现在想再听一次，却再也没机会了。
“不想吃？”沈严注意到她的走神，把汤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少喝点，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
林小满沉默着端起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稍微驱散了一点寒意。她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汤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赶紧低下头，想掩饰，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沈严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没有追问，也没有安慰，却比任何话都管用。林小满憋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决堤，她放下汤碗，转过身，把头埋在沈严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
“沈严，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我爸。”她的声音哽咽着，含糊不清，“他有另一个儿子，他知道林默在做坏事，可他什么都没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了他？是不是觉得，我只会拖后腿？”
“不是的。”沈严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父亲不是不想告诉你，他是在保护你。林默的势力太大，他怕你被卷进来，怕你受到伤害。你看他留下的遗书，留下的笔记本，都是在为你铺路，想让你能安全地查清真相。”
“可他还是死了。”林小满吸了吸鼻子，眼泪把沈严的外套浸湿了一片，“如果他早点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能一起想办法？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沈严沉默了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还带着刚才摸照片时沾上的灰尘。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用自己的体温捂着，声音放得更柔了：“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父亲的选择，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完成他的遗愿，把林默和‘墨鱼’绳之以法，这是我们的责任。”
林小满靠在他肩上，慢慢平静下来。她能听到沈严的心跳声，很稳，像擂鼓一样，敲在她的心上，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比刚才亮了一些：“沈严，我想出去走走。”
沈严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开车带着林小满离开市区，往海边走。晚上的沿海公路很安静，只有车灯劈开夜色，照亮前方的路。林小满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心里的郁结慢慢散开了一些。沈严没有开音乐，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侧过头，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好。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片空旷的海滩上。这里没有游客，只有一片漆黑的大海，和漫天的星星。沈严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伸手扶她下来。
海边的风有点大，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在脸上凉凉的。林小满裹紧了外套，抬头看向天空，瞬间愣住了——今晚的星星特别多，密密麻麻地铺在黑色的天幕上，像撒了一把碎钻，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
“这里是我以前执行任务时偶然发现的。”沈严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星空，“每次觉得累了，或者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待一会儿。看着星星，就觉得很多事情其实没那么难。”
林小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海浪声一波一波地传来，拍在沙滩上，像温柔的摇篮曲。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曾带她看过星星，那时候她还小，总缠着父亲问，星星是不是去世的人变的。父亲总是笑着说，是呀，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那时候她信以为真，现在却突然希望，父亲真的能变成一颗星星，能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能知道她没有放弃，一直在追查真相。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沈严伸手指了指天空，“那是天狼星，不管天气多不好，它都能亮得很清楚。就像有些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坚持下去。”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在众多星星中格外显眼。她忽然想起沈严，想起他假死后伪装成法医，独自潜伏在敌人身边；想起他为了保护她，左肩旧伤一次次裂开；想起他在零下二十度的停尸房里，用体温给她取暖……他就像这颗天狼星，不管处境多艰难，都能保持清醒和坚定。
“沈严，”林小满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你说，我能像你一样吗？能像那颗星星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都不退缩？”
沈严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台灯下，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红血丝，却闪着光，像有星星落进了眼底。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很认真：“你一直都很勇敢。从你决定找你父亲死亡真相的那天起，从你潜入军方档案室的那天起，从你在停尸房里没有放弃的那天起，你就比你想象中更勇敢。”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小满，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家里有什么秘密，不管林默是谁，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查清楚‘深海计划’，一起把‘墨鱼’连根拔起，一起完成你父亲的遗愿。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林小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看着沈严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漫天的星星，也映着她的影子。她忽然觉得，那些迷茫和恐惧，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有沈严，有督查组的伙伴，有父亲留下的线索，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好，我们一起。”
沈严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站在沙滩上，看着漫天的星空，听着海浪的声音，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满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水。沈严注意到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有点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整理王副队长的口供。”
“嗯。”林小满点了点头，没有松开他的手，跟着他往车子的方向走。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车边的时候，沈严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条匿名信息，没有发件人，只有一张照片。
沈严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林小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凑过去想看一眼，却见沈严迅速把手机屏幕按灭，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凝重。
“怎么了？”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严沉默了几秒钟，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试图掩饰刚才的异样：“没什么，可能是垃圾信息。我们先上车，风太大了。”
林小满没有追问，但她能感觉到，沈严的手比刚才凉了一些，握着她的力道也重了几分。她抬头看向沈严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她知道，沈严在撒谎。刚才那张照片，一定有问题。
车子发动后，沈严没有立刻往回开，而是拿出手机，快速回复了一条信息，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林小满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刚才那张照片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沈严会是那种反应？是林默又有了新的动作，还是“墨鱼”的残余势力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海风吹过车窗，带着一丝寒意。林小满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星空，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预感——平静的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而沈严隐瞒的那件事，或许会成为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的危机。
车子渐渐驶离了海滩，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夜色越来越浓，前路被车灯照亮，却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林小满握紧了手里的铁皮盒子，指尖触到照片上“致默儿”的字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她都要和沈严一起面对。只是她不知道，沈严手机里那张匿名照片上的内容——林默站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的名字是“林建国”，而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冰冷的字：“下一个，就是你。”——将会把他们推向一个更危险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