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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苏绣合作社的轮廓浸染得模糊不清。姜芸从医院回来,一路无言,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张强断断续续的呓语,林晓打印出来的那份绣着客户名单和模糊地图的样品照片,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烫。

同情?警惕?愤怒?无力?

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推开自己院子的门,没有开灯,径直走向那棵老槐树。月光透过稀疏的叶隙,洒下几片清冷的银斑。她需要静一静,需要去那个唯一能让她喘息的地方。

心念一动,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晃动。下一秒,她已置身于那片熟悉的灵泉空间。

然而,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宁静。

空气中那股清冽甘甜的泉水气息,如今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生锈的刀刃浸入清水。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向灵泉池。

月光下,那池曾经清澈见底、泛着柔和微光的泉水,此刻竟显得有些浑浊。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池边的青石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细如发丝,却仿佛拥有生命,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像藤蔓一样向上攀爬,蔓延至池壁。它们不像天然的矿物纹路,倒更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姜芸喃喃自语,蹲下身,颤抖着指尖,想要触碰那些红纹,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猛地缩了回来。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指尖窜上脊背。

就在这时,石桌上那本民国绣娘的日记,“哗啦”一声,无风自动,翻开了。

书页停得极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找到了那一页。姜芸凑过去,借着空间内微弱的光源看清了上面的字。那熟悉的娟秀小楷,此刻却像淬了冰的针,一字一句扎进她的眼底:

“救恶者,泉反噬,宿主折寿。”

八个字,字字泣血,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和警告。

姜芸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指尖发麻,几乎握不住那本薄薄的日记。救恶者……张强,算“恶者”吗?他贪婪、懦弱,被山崎利用,差点毁了合作社,泄露了灵泉的秘密。可他也是王桂香唯一的儿子,是一个被欲望吞噬的可悲之人。救他,就是救“恶者”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鬓角。前几天才新增的白发,在空间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下意识地拨开一缕,却惊愕地发现,那些白发的根部,竟也泛起了一丝与池边红纹如出一辙的暗红。

这红色,是从灵泉里“长”出来的,还是从她身体里“渗”出来的?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她猛地回头,看向平日里放置工具的绣架。只见那根她视若珍宝、陪伴她修复无数珍品的金针,针尖处竟浮现出一点锈迹。而旁边绷架上的一束顶级桑蚕丝,也无缘无故地从中断裂,软软地垂了下来。

针锈,线断。

这是苏绣行里最忌讳的征兆,意味着技艺的根基正在动摇。

灵泉,正在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方式,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它不再是无私的馈赠,而变成了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动用,都可能是一次审判。

姜芸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池壁上。她从未感到如此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面对山崎阴谋时的愤怒,不是修复古绣遇绝境时的无力,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自身存在被侵蚀的战栗。她与灵泉,早已融为一体。泉伤,即是她伤。泉竭,便是她亡。

“何为恶?何为义?”她靠着池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声音沙哑地问着自己,“张强是恶,可他母亲跪在门口时的绝望,难道是假的?我若见死不救,那份冷漠,又算不算另一种‘恶’?”

她抱着双膝,将脸深深埋入其中。月光透过空间的穹顶,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孤寂的影子。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匠心和技艺,在“人心”这两个字面前,竟是如此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地上站起来,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倔强取代。她不能坐以待毙。老一辈的匠人,或许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她离开了空间,快步走向张师傅的住处。

夜深了,张师傅的屋子还亮着灯。姜芸敲门时,他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研究一本泛黄的古籍。

“张师傅。”姜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师傅抬起头,看到姜芸苍白的脸色和眼神里的惊惶,立刻放下了书。“丫头,出什么事了?”

姜芸没有隐瞒,将空间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红纹到日记上的字,再到金针生锈,白发泛红。

张师傅越听,眉头锁得越紧。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起身走到一个上了锁的老樟木箱前,用一把铜钥匙打开了它。箱子里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叠叠更古老的绣稿和几本线装书。

他从最底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用蓝布包裹的书,递给姜芸。“这是我们张家祖上传下来的《灵泉记》,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灵泉的零星传说。我一直以为那是老祖宗编出来吓唬后人的,告诫我们要敬畏手艺,现在看来……或许不假。”

姜芸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灵泉记》,双手都有些发抖。她翻开书页,里面的字是繁体的毛笔小楷,记载着历代绣娘与灵泉相关的片段。

她很快找到了一段相关的记载:

“泉有灵,辨善恶。以泉济世,匠心为引,则泉愈清,寿愈长。以泉助纣,为虎作伥,则泉染秽,宿主遭噬。所谓‘恶’,非指奸邪,乃指失却匠心,贪婪无度之辈。救此辈,如以清泉濯污,污未去,泉先浊。”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后来人加的批注:

“民国三十年,绣娘阿婉救一汉奸,泉三日浑浊,金针锈三根。后以自身心血绣《正气图》七日,泉方复清。”

“汉奸……心血绣图……”姜芸轻声念着,心脏狂跳。民国绣娘阿婉,不就是日记的主人吗?她也曾面临过同样的抉择!

“丫头,”张师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岁月的沧桑,“老祖宗的智慧,不是迷信,是对‘匠心’二字的敬畏。灵泉不是神,它是我们所有绣娘匠心的集合。你用它来修复国宝,传承技艺,它就滋养你。你若想用它去救一个连自己匠心都丢弃了的人,它自然会反抗。这不是惩罚,是……一种平衡。”

姜芸合上书,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明白了。灵泉的反噬,不是不让她救人,而是在逼她思考,该如何“救”。用灵泉之水去洗涤一个被欲望污染的灵魂,只会两败俱伤。但如果能唤醒他的“匠心”呢?

“谢谢您,张师傅。”姜芸深深鞠了一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姜芸再次进入空间。这一次,她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走到灵泉池边,看着那些狰狞的红纹,不再恐惧,而是多了一份审视。她蹲下身,将手伸入浑浊的泉水中。泉水依旧冰凉,却不再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反而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悲鸣。

她收回手,目光扫过整个空间。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角落里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木盒,静静地躺在之前空无一物的角落里。盒子是紫檀木的,颜色深沉,包浆温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盒子的盖子上,用阴刻的手法刻着一个小小的印章——“民国绣娘工坊”。

这个印章,和日记本扉页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空间变化时一起出现的,还是它一直都在,只是自己从未发现?

姜芸走过去,将木盒捧在手里。盒子不大,约莫一个巴掌见方,入手微沉。她能感觉到,盒子里有东西。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个盒子里,藏着关于灵泉,关于民国绣娘阿婉,甚至关于她自己身世的、更深的秘密。

她的手指抚过盒盖上的印章,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亲切感。她很想立刻打开它,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就在那本摊开的日记旁边。一个写着“泉水竭,匠心续”,一个刻着“民国绣娘工坊”,两者遥相呼应,仿佛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共同揭示一个跨越了近百年的秘密。

姜芸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空间。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鬓角那几缕刺眼的、根部泛红的白发。她没有再感到恐惧,眼神反而变得异常坚定。

灵泉的反噬,是危机,也是一次提醒。它让她明白,真正的传承,不仅仅是技艺的延续,更是匠心精神的守护。

而那个紫檀木盒,则是命运在告诉她,她的路,还远未走到尽头。苏绣的未来,灵泉的源头,或许都藏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等待着她去开启。

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理着长发。镜中的女子,面容虽带倦容,眼神却亮得惊人。一场关于匠心与人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