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回京的消息传到了陆府。陆母日夜悬心,听闻沈玦归来,迫不及待地便赶到了别院,一心只想立刻见到自己苦命的女儿。
秋云红肿着眼眶前来开门,见到陆母,未语泪先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难言。
陆母心头猛地一沉,强自镇定道:“秋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我来看看璃儿,她……她在何处?” 她说着,目光已急切地向院内望去。
秋云跪地不起,肩膀剧烈颤抖,泣声道:“老夫人……小姐……小姐她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陆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恐慌,“你胡说什么?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沈大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话音未落,沈玦已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素色常服,面容憔悴,眼下的青黑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可见,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
他走到陆母面前,撩起衣摆,竟是直接跪了下去。这一举动,让陆母和秋云都愣住了。
沈玦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垂着头,不敢直视陆母的眼睛,“是我无能……没有护住璃儿。她……她在西凉……不见了。”
“不见了?” 陆母像是没听懂这三个字,喃喃重复了一遍,身体晃了晃,秋云连忙起身扶住她。她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沈玦,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这是一句戏言的证据,“沈玦!你告诉我,‘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我的璃儿……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就‘不见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的恐惧与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滔天的怒火与悲痛。
沈玦依旧跪得笔直,肩背却微微佝偻,承受着这锥心的质问。他艰涩地开口:“西凉内乱,营救失败……我已安排人手,在西凉境内继续全力搜寻……”
“搜寻?!哈哈哈哈……” 陆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带着泪,“沈首辅!你权倾朝野,手段通天,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吗?!” 她猛地伸手指着沈玦,指尖因激动而颤抖。
“沈玦!我的璃儿自从跟了你,何曾有过一日安宁?!伦常的非议,世人的白眼,她为你担了多少!你口口声声情深,可你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是担惊受怕,是颠沛流离!如今……如今你竟告诉我,你把她弄丢了?!你把她还给我!把我的璃儿还给我——!”
她泣不成声,几乎要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孩童的啼哭声,似乎是沈昭被外面的动静吓醒了。乳母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陆母的目光落在两个外孙稚嫩的小脸上,看着他们与女儿依稀相似的眉眼,心如同被生生撕裂。她挣脱秋云的搀扶,踉跄着走到孩子面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蛋,泪水奔涌而出。
“我苦命的孙儿……这么小……这么小就没有了娘亲啊……” 她再也支撑不住,搂住两个孩儿,放声痛哭。
沈玦依旧跪在原地,陆母的每一声控诉,都像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陆母悲恸欲绝的哭声渐渐远去,别院沉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
沈玦依旧保持着跪姿,在地面的冰冷透过衣料侵蚀入骨时,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因长跪而有些僵硬,但脊背却重新挺得笔直。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陆母字字泣血的控诉犹在耳边——“你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是苦难!”
是啊,苦难。若非他与三皇子的权斗漩涡,明璃何至于被掳去西凉?若非宇文铭与乌维勾结作乱,明璃又何至于在异乡陷入绝境,下落不明?
他突然转身道:“来人。”
凌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大人。”
沈玦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虚无的黑暗中:
“调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收集三皇子宇文铭,勾结西凉乌维,意图谋逆、祸乱边关的实证。”
他微微停顿,“我要他……付出代价。”
凌云心头一震,猛地抬头,“是!属下遵命!” 凌云沉声应道。
楚月华听闻苏衡兄妹返京,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立刻便赶到了苏府。一进内室,看到靠在榻上面容仍有些苍白的苏芷,她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芷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
苏芷见到楚月华,这些时日强压的恐惧、委屈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楚月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弄得心慌,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芷儿?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楚姐姐……是、是陆姐姐……她救了我……一个人被乌维的人绑去了西凉……现在、现在下落不明……” 话语被哭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旁的苏衡面色沉重,将事情的原委,包括陆明璃如何在危难之际救下苏芷,之后又如何在西凉王庭失踪,沈玦疯狂搜寻无果等经过,详细地告诉了楚月华。
楚月华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苏芷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她想起陆明璃那般温柔坚韧的模样,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
她将哭泣不止的苏芷更紧地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安慰道:“不怪你,芷儿,……陆姐姐她……一定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拓跋王子他们不是还在找吗?一定会找到的……” 这话语,与其说是在安慰苏芷,不如说也是在安慰她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不断蔓延开的不安与悲凉。
西凉·王庭金帐内
拓跋弘正在清理乌维留下的文书档案,在一堆杂乱的信件和卷宗底部,他发现了数封用特殊火漆封缄的信函。拆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信中的内容,指向的正是大周的三皇子宇文铭!内容清晰地揭示了宇文铭如何与乌维暗中勾结,助其夺取汗位,而乌维则许诺助宇文铭争夺大周皇位,利用陆明璃作为筹码牵制沈玦和拓跋弘的计划!
“混账!” 拓跋弘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木桌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死死攥着那几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静片刻后。这些信若送到大周,送到沈玦手里……
他立刻唤来绝对心腹,将密信仔细封好,沉声吩咐:“用最快的渠道,将此物秘密送往大周京城,交到沈玦沈大人手中。告诉他,此物或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行事,绝不可泄露。”
他相信,以沈玦的手段和此刻的心境,这些信到了他手里,定能让那远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三皇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继续问道:“这段时间,对陆夫人的搜寻,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侍卫长头颅低垂?回道:“回禀王子,我们的人已将王庭周边百里内的荒原、山谷、乃至一些小型的牧民聚集点都反复搜寻过了……依旧……依旧没有陆夫人的任何踪迹。”
拓跋弘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案上划过。没有踪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得如此彻底?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陆明璃那双沉静又带着坚韧的眼眸,心头一阵烦闷与无力。
“陆明璃……”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这附近几乎都被翻过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因搜寻无果而升起的挫败感强行压下,转而问起另一个心头大患:“乌维呢?可有这叛徒的踪迹?”
侍卫长的头垂得更低:“暂时……也没有,我们追踪了几条线索,最后都断了。”
“废物!”拓跋弘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带着伤,还能跑到天边去不成?!此人狡诈如狐,最擅隐藏,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加大悬赏,让各部族都动起来!凡是能提供乌维确切消息者,重赏!凡是能将其擒获或格杀者,封爵赏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继续找!无论是陆夫人,还是乌维,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绝不能放弃!”
“是!属下明白!”侍卫长凛然应命,迅速退下传达命令。
拓跋弘独自站在窗前,眉头紧锁。陆明璃的失踪像一团迷雾,而乌维的逃脱则是一根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