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微颠簸中,拓跋弘斜倚在软垫上,听着侍卫的回报。
“……据查,陆氏嫁入永昌侯府当日,前世子沈琰便突发恶疾去世,并未圆房。此后,她与沈玦过往甚密,曾在京中惹出不少流言蜚语。后来她离京南下,在江南时据说遭人设计,身中媚药,为保性命,是沈玦亲自……为她解的毒。前几月陆氏再次去江南逗留很长一段时间,沈玦几个月前亲自南下将人接回京城。不过,此前大周皇帝已下恩旨,准她为沈琰守孝三年,期满后婚嫁自由。”
拓跋弘听完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而深沉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自语,“嫁人便死夫君,与小叔子纠缠不清,还曾春风一度,珠胎暗结……小叔子与大嫂,呵呵,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他眼中的兴趣不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沈玦霸占着这个名义上的“嫂嫂”,而陆明璃,表面温婉端庄,却经历过这般惊世骇俗的情事……这种反差,让他征服的欲望更加强烈。他要的将这朵看似纯洁实则早已沾染情欲的娇花,连根带泥地掠夺过来。
“王子,公主,玉清湖到了!”陆明璃站在他们的马车前平静地说道。
晨光中的玉清湖波光粼粼,垂柳依依,粉白的桃花缀满枝头,确实是一派宜人景致。陆明璃为明月公主讲解着湖畔景点的典故传说,声音温婉,举止得体。
拓跋弘看似在欣赏风景,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地缠绕在陆明璃身上。那赤裸裸的侵略性非但没有因晨间的不快而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游览到一处僻静的九曲回廊,视野开阔,湖风拂面。拓跋弘故意落后两步,与陆明璃并肩,靠得极近,近得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清雅的香气。
“陆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这玉清湖美则美矣,但看久了,总觉得太过柔婉,缺了几分味道。不像我们草原,辽阔苍茫,那才叫痛快!”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侧头看她,“就如同夫人您,温婉柔美。只是不知……这如水般的温柔之下,是否也藏着如同草原烈马般的……如火热情?”
这露骨的调戏让陆明璃瞬间僵住,一股恶寒自心底升起。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望着湖面,声音清冷地回道:“王子殿下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性情愚钝,当不起殿下如此比喻。草原风光自有其壮美,大周山水亦有其灵秀,各有千秋罢了。”
拓跋弘却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磁性的沙哑:“夫人何必自谦?小王阅人无数,像夫人这般外柔内刚、韵味独特的女子,实属罕见。只是……”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刻意拢高的衣领,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与更深的挑衅,“如此绝色,却只能困于深宅后院,实在是暴殄天物。若是在我西凉,似夫人这般的女子,定当如同最耀眼的明珠,被勇士们争相捧在手心,享受最恣意快活的人生。”
拓跋弘突然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夫人在江南能得沈大人那般人物亲自‘解毒’,夫人真是……好福气,若夫人中毒时本王子在夫人身边,也是非常乐意效劳的,肯定比沈大人还要尽力……”他刻意拖长了“尽力”二字。
陆明璃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晃了一下,他调查她?!
“你!”她猛地转头瞪向他,眼中充满了震惊、羞愤与恐惧。
拓跋弘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如同欣赏猎物在网中挣扎。“只是不知,沈大人那般冷情的人,在榻上是否也……严谨刻板?”他继续用语言凌迟着她的神经,目光扫过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痕迹,语气轻佻无比。
陆明璃心头怒火翻涌,脸色微微发白。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拓跋弘,:“王子殿下!还请您自重!”
说完便不再看他,对着明月公主方向微微提高声音:“公主殿下,前面景致更佳,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向前走去。
青鸾立刻跟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拓跋弘。
拓跋弘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非但不恼,反而畅快地低笑出声。他就喜欢看她这副强自镇定的模样。他慢悠悠地跟上,目光依旧锁着前方那抹纤细的背影。
他就喜欢这种带刺的,征服起来才更有成就感。
接下来的游览,拓跋弘收敛了那露骨的调戏。他不再对陆明璃言语骚扰,转而真的欣赏起湖光山色,只是偶尔看向她时,依旧带着志在必得的目光。
陆明璃乐得清静,将更多心神放在陪伴明月公主上。她细致地讲解景致,回答公主关于大周风物的问题,举止依旧温婉得体,但她并未放松的警惕。
明月公主拓跋月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忽然轻声问道:“陆夫人,听闻贵国四皇子殿下……性情温和,雅好诗文?”
陆明璃心中微动,只斟酌着答道:“回公主,四殿下确乎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颇具风度,在京中素有仁厚之名。至于诗文,妾身久居内宅,对此不甚了解,只听闻殿下时常与翰林院的学士们谈诗论画。”她回答得客观谨慎,也未透露更多信息。
明月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清冷的眸光微闪,不再多问,转而谈论起眼前的景色。但陆明璃能感觉到,这位公主对四皇子的关注,并非随口一问。
临近午时,一行人便按照原计划,来到了玉清湖畔颇负盛名的“一品斋”。雅间早已订好,临窗可见湖景,布置得清雅别致。
精致的茶点陆续上桌,荷花酥形色俱佳,杏仁酪香甜滑嫩。席间气氛看似融洽,陆明璃细心为公主布菜,介绍着各色点心的来历与特色。
酒过一巡,拓跋弘忽然执起酒壶,亲自斟满一杯清澈的酒液,那酒香醇厚,并非大周常见的品类。他端着酒杯,绕过半张桌子,走到陆明璃座前,唇角带着看似温和的笑意:
“陆夫人,今日有劳你陪伴,小王感激不尽。这是我西凉特产的‘马奶酒’,口感独特,与大周酒水迥异。夫人不妨赏脸,与小王共饮一杯,也算全了今日这宾主之谊?”
他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看似礼貌实则强势的压迫感。那杯酒被他稳稳地递到陆明璃面前,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
她立刻站起身,微微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王子殿下厚意,妾身心领。只是妾身向来不善饮酒,酒量极浅,只怕一杯下肚便要失态。况且下午还需陪伴公主殿下游览,若是醉了,岂不耽误正事?实在不敢因口腹之欲而渎职,还望殿下体谅。”她将理由归结于自身酒量和下午的行程,合情合理。
拓跋弘举着酒杯,看着她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好!夫人考虑得周全,是小王思虑不周了。”他笑声洪亮,随即手腕一翻,将那杯酒自己一饮而尽,豪迈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明璃,“既然这样,那这酒……我们便留到晚上再饮!届时,夫人可不能再推辞了!”
陆明璃心中警铃大作,晚上?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她此刻无法再强硬拒绝,只能微微屈膝,含糊应道:“殿下说笑了。”既未答应,也未明确反对。
拓跋弘也不逼她,心情颇佳地回到座位,仿佛已经预见了夜晚的“良辰美景”。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皇帝端坐于龙案之后,三皇子宇文铭、四皇子宇文珏、沈玦、安国公楚珩以及户部、兵部尚书等几位核心重臣分列两侧。正在商议西凉使团提出的开放河西三镇粮市与和亲人选。
户部尚书率先出列,眉头紧锁:“陛下,西凉每年五千匹上等战马,价格低廉,确是一大诱惑。且若能缔结盟约共御狄戎,可减轻我西北边军压力。然,河西三镇乃粮运咽喉,一旦开放,命脉便等于部分交予西凉之手。若其日后反悔,或以粮道相要挟,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此议风险过大!”
兵部尚书却持不同意见:“李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但未免过于保守!西凉近年天灾频频,牛羊损失惨重,其求粮之心迫切,此乃我朝良机!得其战马,可强我骑兵;订立盟约,可稳我边疆。至于风险,大可订立严密条款,加以限制监管。若坐失此增强国力之机,岂不可惜?”
支持与反对者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三皇子宇文铭面露急切,显然倾向于支持,数次想要插言。四皇子宇文珏则静立一旁,目光沉静。
皇帝听着臣子们的争论,面上看不出喜怒,待声音稍歇,他的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沈玦身上。
“沈爱卿,”皇帝缓缓开口,“你向来心思缜密,对此事,如何看?”
沈玦出列:“陛下,西凉所提条件,看似优厚,实则包藏祸心。”
“战马、盟约,固然诱人,然皆是外物与虚诺。”沈玦继续道,“西凉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三王子拓跋弘亦非唯一继承人。今日之盟约,他日能否延续,尚是未知之数。而河西粮市一旦开放,便如同将我大周粮仓之钥匙,亲手奉于邻国。粮食乃国之根本,命脉所在,岂能受制于人?”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西凉近年天灾不假,但其兵锋未钝,狼子野心从未消弭。此番低声下气求粮,不过是缓兵之计,或是想借此契机,渗透掌控我经济命脉。待其恢复元气,手握我粮道,届时是战是和,主动权便不在我手了。”
“至于和亲,”沈玦话锋微转,“若能促成两国之好,自是美事一桩。然,和亲之人选,需慎之又慎。需顾及西凉内部局势,所选皇子或宗室子弟,需能稳住此番联姻,不致成为他人争权之棋子,反生祸端。”
他没有明确反对和亲,却点出了和亲背后可能存在的政治风险,将人选问题抛出了一个更复杂的层面。
皇帝静静听着,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沈玦的分析,与他心中的顾虑不谋而合。西凉的条件越好,背后的图谋可能就越深。
“沈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三皇子宇文铭终于忍不住出列反驳,“西凉诚意十足,若只因臆测其未来可能反悔,便拒之门外,岂非因小失大?至于和亲,儿臣愿为国分忧!”他最后一句,几乎是直接表明了心意。
沈玦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三殿下为国之心,臣感佩。然此事事关国之根本,粮食关乎社稷安稳,臣并非全然反对与西凉往来,而是认为,开放河西粮市,风险远超收益,绝非良策。或可另寻他处,以可控之方式,进行有限互市,既可稍解西凉之急,亦不损我根本。”
皇帝的目光在沈玦与三皇子之间扫过,又看了看沉默的四皇子与面露赞同的安国公等人,心中已有计较。
“众卿之言,朕已明了。”皇帝终于开口,“河西粮市之事,关乎国本,确需慎之又慎。沈爱卿所虑,不无道理。此事,容朕再思。至于和亲……”他略一沉吟,“西凉公主身份尊贵,人选之事,亦需从长计议。今日暂且到此,退下吧。”
回到别院书房内,沈玦端坐于书案之后,指间夹着一份文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凝在虚空某处,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郁的气息。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单膝跪地,正是奉命暗中保护陆明璃的暗卫首领,影七。
“主子。”影七的声音低沉平稳。
沈玦眼皮未抬,只从喉间逸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讲。”
“夫人辰时抵达驿站,陪同西凉王子与公主前往玉清湖。游湖期间,西凉王子拓跋弘曾数次刻意接近夫人,距离甚近,目光……。其间在九曲回廊处,二人有过短暂交谈,但彼处空旷,属下等不敢过于靠近,拓跋弘声音压得极低,具体言语……未能听清。”
沈玦脑海中已勾勒出令人不悦的画面。他握着文书边缘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影七继续禀报:“午时于‘一品斋’用膳。席间,拓跋弘曾亲自斟酒,邀夫人共饮。夫人以不善饮酒、下午尚需陪同公主为由婉拒。拓跋弘未再坚持,自行饮尽,但……言及‘晚上再饮’。”
“晚上再饮?”沈玦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影七身上,“还有呢?”
“午后行程前往大相国寺,在此期间拓跋弘未再有其他越举的动作。”
影七禀报完毕,垂首等待指示。
沈玦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骇人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
未能听清的言语,拓跋弘那厮,定然说了不堪入耳的话!
他的女人,岂容他人如此觊觎!
“继续严密监控下午的一举一动。”沈玦开口
“下去吧。”
影七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