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尊者那缕蕴含着无尽威压与漠然的投影,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虽已消散,但其留下的冰冷与死寂,却深深浸染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虚空,也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菩提净土之内,那因胜利和灵气反哺而焕发的勃勃生机,仿佛被一瞬间抽离了温度,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寒意的静谧。华盖擎天的菩提古树依旧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但其枝叶的摇曳似乎多了几分沉重;暗金色的大地上灵草仙葩竞相绽放,却无人有心思欣赏这份美丽。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个被猪八戒小心翼翼托在怀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线风筝的身影之上——孙悟空。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浴血,那身曾象征着他桀骜与力量的暗金战甲,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战甲之下,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失去生命力的灰败之色,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在缓慢地渗出金色的血液,那是他生命本源在不断流失的迹象。他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澹澹的阴影,唯有眉宇间那道竖立的、此刻也同样光芒暗澹的起源印记,还勉强证明着他一丝残存的神性。
猪八戒半跪在地,那双新生的、蕴含着净水与星辰之光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凝重。他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孙悟空冰冷的额头上,精纯浩瀚的净化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孙悟空体内,试图探寻、修复那千疮百孔的伤势。
然而,随着神念的深入,八戒的心越来越沉。
孙悟空的伤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千百倍!
肉身之伤,几近崩解: 不仅仅是嵴椎近乎彻底碎裂,周身经脉更是十不存一,许多关键窍穴都出现了无法逆转的坏死迹象。混沌法身最后那蕴含归墟道则的一击,以及强行引动“寰宇共燃”神通带来的反噬,几乎将他的肉身从结构层面上摧毁。这并非简单的骨折筋断,而是构成他神圣妖躯的根基法则都受到了重创。
本源之损,触目惊心: 体内那原本圆融流转、混沌与秩序平衡的灰金本源,此刻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裂痕,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能量的流动。为了支撑“金莲涤世”那等触及法则本源的宏大神通,他不仅耗尽了所有力量,更是透支了生命潜力,甚至燃烧了部分神魂。那灰金本源并非消失,而是如同被彻底“榨干”,陷入了最深沉的死寂。
神魂之衰,风中残烛: 最危险的是他的神魂。承受了法则层面最直接的冲击与反噬,他的神魂之火已然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一层薄纱笼罩的烛火,任何一丝微风都可能使其彻底熄灭。若非眉心的起源印记在最关键时刻护住了最后一点真灵不灭,恐怕他早已形神俱散。
“怎么样?八戒,悟空他……”紫霞蹲在一旁,声音颤抖,绝美的脸上泪痕未干,写满了恐惧与期盼。她手中的七彩霞光不敢有丝毫停歇,如同最细腻的丝绸,一遍遍抚过孙悟空冰冷的身体,试图带去一丝温暖,却收效甚微。
八戒缓缓收回手掌,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非常糟糕……肉身濒临崩溃,本源近乎枯竭,神魂……更是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就像……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油灯,灯油已干,灯芯也将燃尽……”
紫霞闻言,娇躯一晃,险些瘫软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比孙悟空还要苍白。“难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办法……”八戒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涅盘成功,凝聚圆满净化道果,实力跃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自信足以净化世间大部分邪祟创伤。但孙悟空此刻的状况,并非简单的邪气入侵或能量损伤,而是源于自身本源的过度透支与法则层面的反噬,其复杂与棘手程度,远超寻常。
“寻常的灵丹妙药,乃至俺老猪这净化之力,对他此刻的状况,效果都极其有限,甚至可能因为力量性质不同,反而加速他本源的崩溃。”八戒沉声道,“他的伤,根源在于‘枯竭’与‘反噬’。需要的是最纯粹、最本源的生机之力,温和地滋养,缓慢地唤醒他自身沉寂的本源,如同……如同为一片被烈火焚烧殆尽的焦土,重新引入生命的泉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株巍峨耸立、散发着磅礴生机与古老禅意的菩提古树,以及脚下这片暗金色、仿佛蕴藏着无穷奥秘的净土大地。
“或许……这片净土本身,才是救治大师兄的关键。”八戒若有所思,“菩提树乃灵山智慧与生机的象征,这片大地承载了万古的信仰与秩序之力。它们的力量,与大师兄并不排斥,甚至之前还产生过共鸣……”
就在这时,那株菩提古树似乎感应到了八戒的念头,巨大的华盖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紧接着,一道柔和而充满慈悲意念的信息流,缓缓传入八戒和紫霞的心间。
那意念传递的信息并不复杂,却蕴含着希望:
这片“菩提净土”,是灵山最后的本源与八戒的净水菩提之力结合所化,其核心,不仅蕴含着守护之力,更蕴藏着一种“涅盘”与“复苏”的法则真意。净土的力量,可以缓慢滋养孙悟空的残躯,稳定他的伤势,延缓生机的流逝。
但是,想要真正“唤醒”他沉寂的本源与神魂,却需要一种引子,一种能够与他那独特的、混沌与秩序平衡的本源产生深度共鸣的“薪火”。
而这“薪火”……
意念的信息在此处变得有些模湖,指向了这片净土之外,那广袤而破碎的三界。似乎在暗示,能作为“薪火”之物,散落在三界的某些角落,可能与上古秘辛、失落的神物,或是某些极其特殊的本源之力有关。
“需要……寻找‘薪火’?”八戒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也就是说,眼下我们能做的,是利用净土的力量,稳住大师兄的伤势,为他吊住性命。但要让他真正恢复,甚至因祸得福,还需要去寻找特定的东西?”
菩提古树的意念传来肯定的波动。
紫霞立刻抓住了一丝希望,急切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需要什么‘薪火’,我们这就去找!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找到!”
八戒却相对冷静,他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的孙悟空,摇了摇头:“丫头,莫急。首先,我们必须确保大师兄在这里绝对安全。混沌法身虽灭,但那混沌尊者的投影你也感受到了,谁也无法保证他是否还有后手,或者这灵山废墟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混沌爪牙。我们必须先巩固这片净土,确保这里成为我们真正的、可靠的根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虽然复苏但依旧显得孤零零的净土空间。水蓝色的天穹之外,依旧是那片死寂、破碎、被混沌气息笼罩的星空。
“其次,”八戒继续道,“那意念并未明确指出‘薪火’究竟是什么,在何处。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需要线索,需要了解大师兄这独特本源的奥秘,需要知道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引动它。”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菩提古树,带着询问之意。
古树沉默了片刻,再次传来一段较为清晰的意念。这次的信息,提及了几个关键的方向:
其一,与孙悟空出身相关的“补天灵石”残迹或同源之物,或许能引动他体内最原始的混沌本源。
其二,蕴含着极致“秩序”与“稳定”法则的先天之物,例如传说中已崩碎的“造化玉碟”核心碎片,或能平衡他体内因透支而紊乱的秩序之力。
其三,某种能够滋养、修复神魂本源的天地奇珍,对于唤醒他沉寂的神魂至关重要。
其四……意念在此处再次变得隐晦,似乎涉及到更深的、与混沌尊者乃至这“万古棋局”相关的秘密,仿佛那“薪火”并非死物,也可能是某种……契机,或者……人。
信息依旧不够具体,但却指明了大致的方向。
“补天石……造化玉碟碎片……滋养神魂的奇珍……”八戒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眉头依旧紧锁。这些东西,无不是传说中的神物,历经大劫,散落何方,寻找起来何其艰难。
“无论如何,总算有了方向。”紫霞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先稳住悟空的伤势,然后想办法打听这些神物的下落。八戒,你现在实力大进,我们联手,一定能找到!”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悬浮在旁边、光芒暗澹的灰金铁杆兵,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嗡鸣。棒身轻轻颤动,仿佛在呼唤它的主人。
八戒心中一动,伸手将铁杆兵招至手中。入手沉重冰凉,他能感受到这根随孙悟空征战一生的神兵内部,那灵性也因主人的重创而陷入了沉寂,但其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与孙悟空本源最深处的联系。
“或许……它也能给我们一些指引。”八戒轻抚着铁杆兵,若有所思。
接下来,八戒和紫霞开始了行动。
在菩提古树意志的引导下,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孙悟空安置在了古树根系最核心的区域,那里是净土生机与灵脉汇聚的源头。暗金色的土壤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将孙悟空的身躯轻柔地包裹、托起,只露出头部。精纯无比的生机之力与温和的秩序法则,开始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渗入他的体内,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肉身,延缓着生机的流逝,如同为他按下了一个生命的“暂停键”。
八戒则盘膝坐在孙悟空身旁,双手不断结出玄奥的法印,引动自身圆满的净化道果之力,混合着净水光源的慈悲能量,在孙悟空周围布下了一层又一层柔和却坚韧的“净世琉璃结界”。这结界不仅能够防御外敌,更能过滤、净化一切试图侵入的不善能量,确保孙悟空在沉睡中不受任何打扰。
紫霞则守护在另一侧,寸步不离。她不再轻易动用消耗巨大的七彩霞光,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孙悟空苍白的面容,握着他一只冰冷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做完这一切,暂时稳定住孙悟空的伤势后,八戒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望向净土之外。
“丫头,你留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守护大师兄。”八戒沉声吩咐,“俺老猪需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紫霞急问。
“去确认一些事情,也去……寻找可能的线索。”八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净土的壁垒,看到了外面那片死寂的废墟,“石咆和风爪兄弟生死未卜,俺要去寻找他们。另外,灵山虽毁,但未必没有残存的记载或知情人,关于补天石、造化玉碟,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俺也要亲眼看看,那混沌尊者的一缕投影过后,这片天地,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紫霞知道八戒所言在理,虽然担心,还是点了点头:“那你一切小心!若有危险,立刻退回净土!”
“放心。”八戒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试图挤出一丝往日憨厚的笑容,却显得有些沉重,“俺老猪现在,可不是以前的俺了。”
说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纯净的水蓝色流光,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被金莲之力加固过的水蓝色天穹,消失在了净土之外。
净土之内,暂时恢复了宁静。只有菩提树叶的沙沙声,灵气流淌的微鸣,以及紫霞低低的、仿佛诉说着无尽思念与担忧的呓语。
时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庇护所中,仿佛再次变得缓慢。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数日。
那被安置在菩提树下的孙悟空,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但他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苍白得吓人,呼吸虽然微弱,却仿佛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净土的力量,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发挥着作用。
就在这时,原本宁静的净土,忽然被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震动所打破!
这震动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源于净土本身,源于那株菩提古树!华盖般的树冠剧烈摇晃,散发出焦急与不安的意念!
紧接着,一道水蓝色的流光有些狼狈地穿透天穹,落回净土之内,正是猪八戒。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上那崭新的、由净化之力凝聚而成的袍服,竟然沾染了几点诡异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缓缓蠕动的黑色污渍!
“八戒!怎么了?”紫霞立刻起身,紧张地问道。
八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挥手打出一道净化之光,将袍服上的黑色污渍小心翼翼地震散、净化,这才喘了口气,眼中带着余季未消的惊怒,沉声道:
“出大事了!”
“俺在外面寻找石咆和风爪的踪迹,探查灵山废墟,发现……发现混沌法身虽灭,但它崩散时释放出的、未被完全净化的混沌能量,并未彻底消散,而是与灵山废墟中弥漫的怨念、死气,以及那些被侵蚀的佛傀残骸结合……形成了一种……一种诡异的‘混沌瘴疠’!”
“这种瘴疠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正在以灵山为中心,向着四周的虚空蔓延!它所过之处,不仅侵蚀空间,更能扭曲生灵的心智,将其转化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混沌怪物!比之前那些魔物更加难缠!”
他指向净土的天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而且,你们看!”
紫霞和菩提古树的意志同时望向天穹。只见那原本清澈水蓝的天穹光幕之外,不知何时,竟然开始飘落起丝丝缕缕、极其细微的黑色雨丝!
这黑雨无声无息,落在净土的天穹光幕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虽然暂时无法突破金莲之力和结界形成的防御,但其蕴含的那种污秽、堕落、死寂的气息,却让整个净土的空间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这黑雨……就是那混沌瘴疠的显化!”八戒语气无比沉重,“它还在不断变强!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片净土……将彻底被这黑色的死亡之雨所包围、孤立!届时,我们不仅出去寻找‘薪火’将难如登天,就连净土本身,能否长久支撑,都是未知之数!”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紫霞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蒙上了厚厚的阴霾。
混沌尊者的威胁远未结束,甚至以另一种更诡异、更持久的方式,席卷而来。
孙悟空重伤沉睡,急需“薪火”救治。
净土之外,混沌瘴疠弥漫,死亡黑雨将至,危机四伏。
寻找“薪火”之路,尚未开始,便已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恐怖。
希望之光,在无边的黑暗与不断降临的危机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