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盯着那道窗台上的湿痕,阳光照在上面,反着一点微光,像是谁刚擦过又没擦干净。他没说话,抬脚上了楼。
宿舍门没锁,推开时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屋里空了一大半,床板裸露,墙上贴的训练计划表被撕去一半,剩下几行字歪歪扭扭地挂着。他走到自己床位前,手指轻轻拂过枕头底下——照片还在。
是去年比武夺冠后拍的那张。七个人挤在镜头前,陈昊把他往中间推,他皱眉想躲,结果快门刚好按下。现在看,大家脸都晒得发红,笑得没心没肺。
他把相框背面朝上放在掌心掂了掂,然后掀开行李箱,垫在最底下,压上两件折叠整齐的作训服。
“这玩意儿你还留着?”陈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拎着两个空水瓶,“我都以为你早扔了。”
“没地方扔。”齐辰头也没抬,继续翻抽屉,“再说,扔了你也得捡回来骂我浪费。”
陈昊嘿嘿一笑,把瓶子塞进垃圾袋,顺手把袋子打了个结,“讲真,刚才楼下那群人喊你名字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要不说你是真人,我都怀疑是AI合成的演讲。”
“那你现在信了?”
“信了。”他蹲下来帮忙塞包,“毕竟全军校也就你一个人敢在教官眼皮底下用‘代签’当战术术语写进报告。”
齐辰扯了下嘴角,“那是你们传得太离谱。”
“离谱?那叫经典。”陈昊拍拍他肩膀,“知道不,现在新兵连背口令都不背条例了,背你语录。”
“什么语录?”
“‘只要还能动,就不能让身边人孤军奋战’。”他学着齐辰的语气,还故意压低嗓音,“一听就是大佬发言。”
齐辰伸手就给了他一肘子,“再瞎编我把你上次偷藏辣条的事捅出去。”
“别别别!”陈昊立刻举手投降,“那事儿要传出去,我这辈子在炊事班都抬不起头。”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气氛松了下来。陈昊翻出个旧保温杯,杯底还粘着一层褐色茶渍,“这个送我吧,留个纪念。”
“你要这干啥?回去供着?”
“说不定哪天你成传奇了,这杯子能拍卖。”他晃了晃,“限量孤品,齐辰同款,起拍价十万。”
“建议你先去挂闲鱼试试水温。”
“嘿,我看行。”陈昊乐呵呵地把杯子塞进自己包里,“回头标题就写:‘前战友亲述——他是怎么靠一杯隔夜茶撑过零下二十度潜伏的’。”
齐辰摇头,拉开床底储物箱最后一个小格。里面东西不多:一枚备用电池、一支战术笔、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一串数字密码——是他第一次模拟任务的通关验证码,系统后来提示“已归档”,但他一直没扔。
他把纸条折好,放进随身包内侧夹层,和那双旧手套放在一起。
“你还带着这玩意儿?”陈昊瞥见了,“不是说系统数据自动同步吗?”
“习惯问题。”齐辰拉上拉链,“就跟有些人睡觉必须摸枕头角一样。”
“那你这属于数字囤积症晚期。”陈昊啧了一声,“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等你哪天也激活个神秘系统再说风凉话。”
“得,我不配。”陈昊摊手,“我就一普通人,顶多能在体能测试前三十秒装死骗医疗救助。”
齐辰把最后一个笔记本塞进行李箱,合上盖子,试了试拉链。卡了一下,他用力往前一推,才顺利闭合。
“这包跟你一样倔。”陈昊看着笑了,“修都不修,非得用到散架。”
“它还没到报废标准。”
“那你呢?有没有到‘该放松一下’的标准?”
齐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挺放松。”
“嘴硬。”陈昊指着他太阳穴,“你刚才整理照片的时候,眉头都没松过。”
“那是我在回忆战术细节。”
“哦对,你每次说谎都会加个‘战术’俩字。”陈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行吧,我不拆穿你。反正你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有情绪波动,除非被打晕了没法装。”
齐辰没接话,转头环视宿舍一圈。墙上有他刚入学时量身高刻下的划痕,比现在矮了十一厘米;柜门内侧贴过的训练计划表虽然撕了,胶印还在;窗台边那个“活着回来”的刻字,已经被风吹雨打磨得有些模糊。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划过那四个字。
“你还记得那天为啥刻这个?”陈昊问。
“雪地潜伏回来,发烧三十九度,躺床上迷迷糊糊写的。”齐辰收回手,“怕自己万一真回不来,至少留下点痕迹。”
“结果你不光回来了,还顺手把考核记录刷了新高。”
“运气好。”
“少来。”陈昊哼了一声,“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把你当通关攻略拜吗?连战术教员讲课都拿你当案例,说‘参考某学员行为模式可大幅提升生存率’。”
“所以他们干脆别点名算了。”
“不可能。”陈昊笑出声,“你这种人,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就算你穿便装站菜市场,人家都得怀疑你是便衣反诈警察。”
齐辰终于笑了笑,提起行李箱往门口走。
陈昊跟上,顺手关灯。走廊光线暗了些,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钥匙放哪儿?”他问。
“桌上就行。”
陈昊把钥匙轻轻放下,金属碰触木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两人站在宿舍门口,谁都没急着走。
“以后还能回来住不?”陈昊忽然问。
“理论上可以申请探亲房。”
“那我提前预定一间。”他说,“到时候咱俩挤一张床,重温青春。”
“建议你带耳塞,听说我现在打呼比以前响。”
“那你带眼罩,我怕你半夜突然坐起来做俯卧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几个低年级学员抱着箱子跑过,大声讨论着毕业聚餐订哪家餐馆。阳光从楼梯拐角斜照进来,落在齐辰的鞋尖上。
他低头看了看,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影子被拉长了些。
陈昊跟着下楼,走在后面半步,“喂,你说你走了之后,这儿会不会有人接着在墙上刻字?”
“可能会。”
“刻啥?”
“不知道。”齐辰顿了顿,“也许是谁的名字,也许是句脏话,也可能只是个日期。”
“要是有人刻‘齐辰牛逼’呢?”
“擦掉。”
“为什么?”
“太low了。”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换成‘别抄近道穿沼泽’还实在点。”
陈昊差点被台阶绊倒,“这都能记仇到现在?”
“我记得的多了。”齐辰继续往下走,“比如你体测替考那次,监考老师差点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
“那是紧急救援!”
“救你自己?”
“……”陈昊憋了半天,“算你狠。”
一楼大厅安静许多,只有风吹动公告栏的声音。齐辰把行李箱放在墙边,箱子立着,把手微微倾斜。
“就送到这儿?”他问。
“不然呢?”陈昊靠着墙,“我还想扛你出门?”
“以你这体能,估计扛到一半就得歇。”
“滚。”陈昊作势要踹他,但脚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说正经的,保重。”
“你也是。”
两人没再说话,站了一会儿。远处操场传来集合哨声,隐约有人在喊口令。
齐辰伸手去拉行李箱的拉杆,金属滑轨发出清脆的“咔”声。
他刚要把箱子提起来——
楼上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窗户被人推开,又迅速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