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云绮月的睫毛上。她睁开眼,屋里很安静。桌上的油灯已经灭了,铜壶还冒着热气,水是刚换的。有人来过,但她没看见是谁。
她坐起来,肩膀疼。昨晚被魔气伤的地方还没好。她的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刀柄上有旧布条,上面有一道细小的刻痕。这是第十三道,代表她活下来的第十三次战斗,也是十三个死去的同门。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还是紧紧抓着刀。
昨晚三更的时候,门把手动了一下。声音很小,如果不是她一直醒着,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人没有进来,也没有脚步声。但她感觉到,那个人呼吸很轻,像是故意藏起来的。
她站起来,走路没有声音,每一步都避开会响的地板。她摊开手掌,一块玉牌躺在手心。玉牌是青灰色的,中间有裂痕,比昨天更深了。她闭上眼,把灵力送进去。玉牌闪了一下光,很快消失。
血脉还在连着,契约没断。
她松了口气,但不敢放松。这块玉牌是母亲死前给她的,也是三百年前紫霄仙门和玄渊族立下的血契凭证。现在魔族在重建九狱引魂阵,已经有三个村子没了,人都死了。只有重新结盟,才有可能活下来。
她把废阵图铺在桌上,上面有很多标记。她用笔圈出三个地方:西偏殿回廊、北境石桥、东崖断碑。这几个地方都有弟子失踪,而且都在大阵断裂的位置,灵气乱得很。她把三点连成一条线,那条线直指断崖关外。
“这不是偶然。”她说,“他们是想把人往那边赶。”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快不慢。叶凌轩站在门口,穿着黑色劲装,肩上带着露水,刚巡山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
“莫沉舟让我送药来。”他走进来说,“你肩膀的黑气还没散,再拖下去会进经脉。”
她点头,打开布包。里面是一瓶凝神丹,还有一个骨符。骨符灰白色,上面有很多纹路,像干掉的河床。她拿起骨符,手指碰到它的瞬间,心里突然一跳。
书上说,这个骨符是当年两族立约时留下的。只有有血契的人用血激活,才能联系到玄渊族。这不是普通的传信工具,而是一份生死约定的钥匙。
“我去藏书阁查过了。”她说,“玄渊族不用平常的方式通信。他们看月亮,子时点烬灯当暗号。只有用血唤醒骨符,他们才会回应。”
叶凌轩接过骨符看了看:“意思是,如果失败了,不但联系不上,还会暴露我们?”
“对。”她收回目光,“所以不能急,也不能错。”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他问。
“不是现在。”她摇头,“要等到子时前一刻点燃烬灯才有用。但我们得先把文书写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求救的,是来合作的。”
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写文书。云绮月执笔,字写得很稳。叶凌轩在一旁帮忙改词句,提醒她别显得太弱。
第一段写事实:魔族在修九狱引魂阵,三个村子变死地,百姓魂魄被炼成怨灵。第二段列出情报:三个阵眼位置,都有魔修活动痕迹,附地形图和时间推演。最后一段提出重启盟约,共享防御,共抗魔潮,承诺重修结界,互派监察使。
写到一半,她突然停下笔,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黑。
“不能写得太急。”她说,“他们要是觉得我们慌了,就会怀疑。玄渊族很小心,一百年都不出世,就是在看局势。如果我们看起来太着急,他们会走开。”
叶凌轩接过草稿想了想:“不如改顺序。先说我们在断崖关外发现了他们的信标残迹——岩壁里的血玉,上面有个半印。说明他们也想联系我们,只是没人回应。我们这次是‘应约而来’,不是‘上门求救’。”
她眼睛亮了一下,点头:“好。这样更有主动权。”
改完后,文书不一样了。不再是低声下气地请求,而是像一场百年的呼应。语气冷静,逻辑清楚,既展示了实力,也有诚意。没有讨好,也不夸大,只是把事情讲明白,让对方自己决定。
写完后,她吹干墨迹,把文书折好放进玉函。玉函是绿色的,用昆仑寒玉做的,能防别人探查。封口要用血画符,一旦封上,除非持契者再次用血打开,否则强行拆开会触发自毁,文书立刻烧成灰。
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外交殿长老走进来,头发全白,背有点弯,但眼神很锐利。他在外务堂管事五十年,经历三代掌门,一向守规矩。
“你们写的文书我看了。”他声音沙哑,“按老规矩,这种跨族联络要先占卜吉凶,选日子才能做。”
云绮月抬头:“还要多久?”
“卦师在准备,半个时辰后开卦。”
“等不了那么久。”她站起来,语气平静但坚决,“我们只剩两天。错过子时,骨符就没反应,下次机会是三个月后。那时候,南岭可能已经没了。”
长老皱眉:“规矩不能破。”
“我不是要破规矩。”她看着他,“我可以一边等卦象,一边准备。只要最后不是大凶,就立刻行动。这样既守礼,也不耽误事。”
长老沉默很久,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清醒。最后他点头:“可以折中。但骨符开启,必须由我监督。”
“行。”她说,“但我必须亲手做。只有我的血能激活它,别人碰没用。”
长老不再说话,带她去地下密室。
密室四面墙贴着避尘符,空气里有檀香和凉意。骨符原本放在寒玉匣里,外面贴了三层封条,每张都有掌门手印和禁制符。长老一个个检查,确认没问题后才打开盒子。
云绮月伸手拿出骨符,指尖碰到它的一刻,感觉它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敲。
她低头看,发现底部有一道极细的裂纹,几乎看不见。光线刚好斜照过来,才看清。
“这裂痕……以前就有吗?”她问。
长老仔细看了看,脸色变了:“三百年前收存时没有。可能是时间久了,也可能……有人试过强行激活。”
她没说话,把骨符握紧。裂痕虽小,是个问题。但现在不能退。只要她的血还能让它亮,哪怕只亮一下,也算成功。
回到偏殿时,占卜还没开始。天快黑了,窗外山影变暗,风吹树林发出低低的声音。她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玉函、骨符和玉牌。叶凌轩站在窗边,看着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没说话。
“你还记得柳萱儿说过的话吗?”他忽然开口。
云绮月看他。
“她说,玄渊族不喜欢被人催。他们等了一百年才留下那个血玉印记,说明他们在观察,不是急着找帮手。”他顿了顿,“他们是猎人,不是乞丐。”
她点头:“所以我们不能显得太急,也不能太冷。要让他们觉得,合作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激活骨符?”
“用血。”她说,声音很平,“子时前一刻,我会割手,让血滴上去。只要它亮了,信号就发出去了。”
叶凌轩看着她:“你会没事的。”
她没回答,把玉牌翻过来,手指轻轻摸那道裂痕。然后她提笔,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
**如果骨符有反应,马上在断崖关外点燃烬灯;如果没有反应,就算失败,启动备用计划——焚谷断道,封锁东境。**
外面天完全黑了。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凉意,屋檐下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把东西收拾好,骨符放在最上面,手盖住它,像护住一颗快要跳动的心。
离子时还有两天。
但她不能再等了。
叶凌轩走过来,站到她身边,手放在剑柄上,目光落在她手上。
那只手正一点点收紧,压住骨符的裂纹,像抓住命运最后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