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颜面?
不。
他想吼,他想咆哮,他想说他心里装的是大蔺的国法,是蔺家的祖制!
可这话,怎么说出口?
皇帝已经把王简的死,和国威绑在了一起。
现在谁再敢说王简有罪,谁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北狄打大蔺的脸。
这是个死局。
从他们踏进这扇门开始,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噗——”
张敬之喉咙一甜,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几点猩红溅在蔺宸的袍角上。
他身子一软,直挺挺向后倒去,眼一翻,晕死过去。
“张大人!”
“快!传太医!”
剩下几个老臣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半点死谏的骨气,手忙脚乱地去扶人,殿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蔺宸站直身子,绕开那些手忙脚乱的人,走到晕倒在地的张敬之面前。
他垂眼看着,然后抬起穿着黑靴的脚,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张敬之的肩膀。
“拖出去,好生养着。”
他对旁边的太监吩咐,声音轻得像在谈论天气。
“朕还想听张大人多谏言几年呢。”
这句笑里藏刀的话,让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冻住了。
几个老臣搀扶的动作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蔺宸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向角落,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宫女,身体僵得像块木头。
“回宫。”
他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曼曼赶紧抱起女儿,迈着小碎步跟上,心脏还在嗓子眼扑通扑通。
【杀人诛心,老头直接被cpU干烧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我看以后这朝堂上,谁还敢跟他叫板。】
【老阴逼,太他妈吓人了。】
走在前面的蔺宸,听着身后的心声,嘴角勾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还不够。
他要的,是一场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大戏。
三天后,“御驾亲征”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京城这锅滚水里,瞬间炸开了锅。
兵部衙门灯火通明,禁军的铁靴踏碎了长街的寂静,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一夜都没停过。
军械库的大门敞开,一箱箱箭矢和长刀像流水一样被运上马车。
战争的阴影,黑压压地笼罩了整座都城。
这风声,很快也刮进了坤宁宫。
沈曼曼在殿里来回绕圈,裙摆在地砖上扫来扫去,她心里也乱成一团麻。
【疯了,这狗皇帝是真的疯了!】
【不会真要自己上吧?他一个坐办公室批文件的九九六社畜,顶多就是去靶场射过几回箭,他能打得过北狄那些从小在马背上喝狼奶长大的肌肉猛男?】
【别回头被人一箭射下马,扎得跟个刺猬似的抬回来。】
【我才二十岁,我可不想守活寡啊!】
她越想越慌,急得嘴角都冒了个火泡,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御书房,揪着蔺宸的领子使劲摇,问问他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可她不敢。
她只能在自己的宫里,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驴,一圈一圈地转。
夜深了,蔺宸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他一脚踏进寝殿,就看见沈曼曼正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往一个精致的香囊里装着什么红色的粉末。
“做什么?”
他冷不丁地出声。
沈曼曼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香囊差点掉地上,她下意识地就把东西往身后藏。
可下一秒,一道阴影就笼罩了她。
蔺宸已经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他另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去,轻而易举地就捏住了她藏着的小手,将那个香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藏什么?”
他把香囊凑到鼻尖,拔开塞子闻了闻。
一股无比辛辣刺激的味道直冲脑门,呛得他眉毛都挑了起来。
【哎哟我去,我的生化武器!】
沈曼曼被他堵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小脸看他,眼睛里写满了心虚。
“说,这都是什么?”蔺宸把香囊丢回她怀里,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巨大的包袱。
沈曼曼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始“献宝”。
她拿起一小瓶酒:“这是我从御膳房偷的最好的酒,蒸了好几遍,万一你中箭了,拿来冲伤口消毒。”
又拿起一包石灰粉:“这个,撒在帐篷周围防蛇虫鼠蚁,真被人围了,找个上风口一扬,迷了对方的眼就能跑。”
最后,她指了指怀里的香囊,一脸严肃:“这个,是秘密武器。我让御膳房用最好的小朝天椒,磨了整整一天。刀剑无眼,你又不是武林高手,万一真被人近身了,掏出来对着他脸一撒......”
她做了个“天女散花”的手势,“我保证他连自己爹妈是谁都想不起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真被俘虏了,可千万别硬撑着当什么民族英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装疯卖傻,或者干脆投降,等我想到办法去救你。】
【命最重要,知道吗?】
蔺宸撑着墙的手臂收了回来,改成直接将她捞进怀里,双臂收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沈曼曼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在他怀里僵着,没敢动。
她感觉到,他把脸埋在自己的颈窝,像个迷路的孩子,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点活人的暖意。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一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
“好,朕都带上。”
他的嗓音有点哑。
沈曼曼这才松了口气,推开他,继续去整理她的“爱心求生包”。
蔺宸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底的墨色化开一片柔软。
他转身,对着殿内一处无人的阴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吐出几个字。
“皇后准备的东西,复制一份,给‘他们’带上。”
阴影里,似乎有风吹过,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三日后,出征。
天还没亮,整座皇城就醒了。
文武百官穿着厚重的朝服,汇集到宫门前。京城百姓也涌上街头,将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气氛悲壮得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沈曼曼站在城楼上,风很大,吹得她衣袂翻飞。
她看见蔺宸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铠甲,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从宫门内一步步走出。
他没骑马,步行穿过长长的宫道,接受百官和万民的叩拜。
“恭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得城楼上的砖石都在抖。
太后和一众嫔妃在城楼另一侧,哭得肝肠寸断。
蔺宸走到御驾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对着高高的城楼,抬起了手。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在城楼上扫过,最后,精准地停在沈曼曼身上。
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挥手告别时,他抬起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极快地在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
那是之前她教他头疼时按的穴位,此刻,却成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告别和安抚。
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暗号。
沈曼曼的心,被这一下,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转身,踏上了那辆象征着天子亲征的巨大龙辇。
车夫扬起长鞭。
“起驾——”
在全城百姓的含泪相送中,送行的队伍像一条望不到头的白色长龙,朝着城外大营的方向,缓慢移动。
沈曼曼看着那辆龙辇越走越远,心里五味杂陈。
【演得真像啊。】
【这奥斯卡不给你颁个终身成就奖,都说不过去。】
龙辇的厚重帘子,在驶出宫门的那一刻,缓缓落下,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帘子彻底合上的瞬间,车辇内,原本端坐着的那个身穿铠甲的身影,被另一个同样装束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替换。
而真正的蔺宸,在车厢地板打开的一条暗道中,滑了下去,消失在黑暗里。
龙辇继续向前,带着满城的期望与担忧,驶向京郊大营。
地道之下,另一队精锐的黑甲骑兵,早已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