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风华的目光紧紧锁在那道厚重的帘幕上,帘内人影模糊,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太后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心里翻涌着百般滋味——既诧异又懊恼,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母后?”陛下轻唤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太后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纷乱,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陛下语气带着几分意有所指,缓缓道:“看来此前是朕与母后误会了和安县主,她并非有意躲宴抗旨,而是遭人暗中暗算,才会踪迹全无。”
“是,确实如此……”太后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闷气,险些怄出血来。
她方才还在御花园怒气冲冲地定了责罚,将人骂得狗血淋头,结果转头就得知,这位“胆大包天”的县主竟是被人下药迷晕了。这样的反转,倒显得她刚才的震怒与追责,活脱脱像一场笑话。
“对了,”陛下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太后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探寻,“方才在御花园,母后似有话要对朕说,不知是什么事?”
还能说什么?太后心头暗自叫苦。如今当事人在宫中遭人暗算、昏迷不醒,她若是再提婚事,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这个时机,实在不合时宜得很。
“没……没什么要紧事。”太后强压下心头的郁结,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许是坐了一上午,哀家有些乏了,身子实在受不住。”
“既如此,母后便先回宫歇息吧,切勿伤了身子。”陛下面露担忧。
“好,那哀家便先回去了。”太后说着,转头看向身侧,“风华……”
梅风华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扶住太后的胳膊,柔声应道:“姑母,我送您回宫。”说着,便小心翼翼地陪着太后,缓缓离开了宣誓殿。
陛下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方才唇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渐渐敛去,眸色沉了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朝着一旁候着的太医招了招手,太医立刻趋步上前,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陛下问他,“这迷药的药效能持续多久?和安县主何时能醒?”
“回陛下,县主所中迷药剂量颇重,臣已为她施针缓解药性,但恐怕还需等到今夜方能苏醒。”太医据实禀报,语气谨慎。
陛下眉头微蹙,又问:“朕再问你,这迷药对人的身子可有长远的损害?”
“回陛下,‘是药三分毒’,此等强效迷药更是霸道,虽无性命之忧,却易耗损气血、伤及心神,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方能恢复。”
“是药三分毒……”陛下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扳指,眸色渐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下手还真是够狠的。”
太医听不懂陛下话中的深意,更加不敢多问。
陛下摆了摆手,淡淡道:“罢了,你先下去吧,尽快备好安神养气的汤药,待县主醒来后即刻奉上。”
“臣遵旨!”太医应声,缓缓退了下去。
陛下转身往外走时,恰好撞见瑞顺领着桃花匆匆赶来,二人脚步急切,桃花的脸上满是焦灼。
“拜见陛下!”二人见状连忙止步,跪地行礼。
这是桃花头一回见到陛下,心头又慌又急,却仍跟着瑞顺规规矩矩的叩拜。
“你是何人?”陛下的目光落在桃花身上,随意问道。
“回陛下,奴婢桃花,是和安县主的贴身婢女。”桃花声音微颤,却依旧保持着礼数。
“朕知道了。”陛下颔首,语气了然,“你便是先前托瑞顺递信之人?”
“正是奴婢。”桃花连忙应声,叩首道,“贸然惊扰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你家县主就在殿内,此时药效还未退,恐怕要到夜里才能苏醒。”陛下抬了抬手,“起来吧,进去守着便是,太医会在此处值守,汤药也已备好。”
桃花起身时,忍不住担忧地瞥了一眼殿内的帘幕,躬身谢道:“谢陛下恩典,救了我家县主。”
“呵。”陛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目光掠过殿门,语气难辨深浅,“可不是朕救了她。”
说罢,他转头看向瑞顺,吩咐道:“你留在此处盯着,待县主醒了,即刻派人传话给朕。”
“奴才遵旨!”瑞顺连忙应下。
陛下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随行宫人,径直离开。
陛下的身影刚消失在殿外,桃花便按捺不住心头的焦灼,快步冲进殿内。
殿中陈设简洁,床榻上静静躺着的正是宝珍,面色苍白如纸,眉头微蹙;一旁的小塌上,云雀也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地躺着。
桃花率先奔到床边,颤抖着指尖轻轻拂过宝珍的脸颊,又连忙挪到小塌边查看云雀的状况。见二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呼吸还算平稳,没有性命之忧,她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她寻了块床与小塌中间的空地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进宫时明明还是三人同行,如今她们两个却都昏迷不醒,只剩她一个了。
桃花暗暗咬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守着她们,等她们平安醒来。
冯瑾一路跟着陛下往御书房走,目光总忍不住偷偷摸摸的黏在陛下脸上。
“想看便光明正大看。”陛下头也不回,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冯瑾被当场点破,也不慌乱,反倒嘿嘿一笑,躬身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法眼,奴才这点小心思,在陛下跟前就跟透明似的。”
“油嘴滑舌。”陛下斥了一句,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是是是,奴才嘴笨,说错话了。”冯瑾连忙顺坡下驴,脸上依旧挂着笑。
陛下忽然顿住脚步,目光望向远处的宫墙,语气沉了几分:“你说,这迷药是谁下的?”
冯瑾心里早有盘算:这迷药下得也太是时候了,简直是县主正瞌睡,就有人巴巴送来了枕头。而且下手之人只把人迷晕放在假山群,既没伤人性命,也没毁人名节,到底图什么?
他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但这话轮不到他一个奴才置喙,便躬身道:“奴才蠢笨得很,哪里猜得出这宫闱秘事。”
“朕倒觉得,你聪明得很。”陛下转头看了他一眼。
冯瑾只嘿嘿笑着,不再接话,有些话,听懂了也得装不懂。
陛下负手而立,脸上神色莫测,既无喜也无怒,忽然幽幽问道:“你说,这样的人,留着是福,还是祸?”
冯瑾心头一凛,自然明白陛下说的是谁。先前在长公主旧宫,他远远听过陛下与县主的对话,自然知道这“福祸”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