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夷的话落下,两人陷入一片寂静。
苏赢月怔怔望着他,似听懂了他的话,又似没有听懂。
她听懂了他说的险境,听懂了他因药囊而稳住心神、最终脱困,这让她心绪难平,又觉陌生。
她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酸,又有些莫名的滚烫。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他那句“你在家中等候”。
她与他成婚四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敬重他的才学与担当,他懂她所想,尊重她所行。
可此刻,他却说出这番话。
他会因为看到她给的药囊爆发出求生的力量?
生死关头,他想到的竟是她?
苏赢月思绪翻飞,心神迷离。
沈镜夷看着她惶惑的模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温声道:“冰酪要化了,快吃吧,莫要浪费。”
苏赢月下意识低头,看向那乳白色的冰酪,眼神略空。
沈镜夷又看了她一眼,便缓缓站起身,转身向房中走去。
苏赢月看了看眼前的冰酪,又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心中那一团乱麻,愈加乱了起来,根本理不清。
夜色深沉,室内一片寂静。
苏赢月静静坐在床边,等着沈镜夷先入里侧。
沈镜夷缓步走来。
苏赢月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眼睫轻颤。下一瞬,沈镜夷便已在她眼前站定。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他为何不坐下脱靴,而是站在她面前?
沈镜夷看了她一眼,而后缓缓俯身,伸手拿起枕头,随即又伸手捞起薄被,一并抱在怀里。
苏赢月瞬间一脸错愕和迷惑。
沈镜夷垂眸看向她,见她眼神迷茫,眸光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语气温和如常。
“夜深了,圆舒早些安歇吧。”
说完,他不等苏赢月回应,便转身朝房中那张窄榻走去。
苏赢月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清澈的双眸里满是迷茫。
他这是?
一起睡的这几日,不是相安无事吗?甚至可以说融洽。
苏赢月细细回想自己今日的言行,并无任何不妥啊?她思绪翻涌,却终是不得其解。
苏赢月眨了眨眼睛,下一瞬,便掀开被子躺下。
既然他不愿明言,她亦不愿徒增烦恼。他自便就是。更何况,她终于不用再那般拘谨地贴着床边睡了。
思及此,苏赢月坦然地向床榻内侧挪了挪,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拉过锦被盖好,并闭上了眼睛。
沈镜夷铺好床褥,回头便见苏赢月已睡下,一时定在原地。
她就这么睡了?
连一句他为何睡回窄榻的询问都没有,仿佛他的去留,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这个认知,让沈镜夷心头莫名一堵。
他以为自己此举,会引起她的不解或不舍。届时,他或许便能顺势言明心意。
可她竟、竟就这么睡了?
一句不问,一言不留。仿佛他睡在何处,都与她不相干。
真是岂有此理!
沈镜夷薄唇紧紧抿着,心中郁起一团闷气。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又看了看苏赢月,终是摇着头,无奈笑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有了傍晚那前车之鉴,他就该明白,对她这般心思澄澈、于风月上全然未开窍的人,任何隐晦的行为与暗示,都如同对牛弹琴。
两人因屋顶渗水好不容易才睡到了一处。
他怎的就为了让她明白心意,主动睡回这冷硬的窄榻?
这万万不对。
这岂不是让她更加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思及此,沈镜夷便觉自己的行为显得如此多余且可笑。
下一瞬,他猛然转身,伸手捞起被子和枕头,而后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床榻。
苏赢月还未睡熟,察觉到床边有人过来,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见沈镜夷去而复返,还抱着枕被,瞬间怔愣一瞬。
随即,她猛地拥着被子坐起来,惊疑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镜夷没有立刻回应她。
他先将枕头放回原处,继而将薄被展开,妥帖放在里侧。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苏赢月,缓缓开口,语气坦然。
“是我思虑不周。”
他微微停顿,才继续道:“你应习惯了身侧有人,独寝会睡不踏实。”
他在说什么?
苏赢月猛地怔住,睡意一扫而空,眼眸中满是震惊和疑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当真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克己复礼的谦谦君子的沈镜夷吗?
他怎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苏赢月脑中一片混乱,只觉眼前之人陌生,又扰乱心神。
沈镜夷瞧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瓣,难掩惊愕的眸子,心头那点因她不明白、不在意而生的闷气,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他瞧着她怔忪的模样,忽觉逗弄她甚是有趣。他忍不住从喉间一出一声低低的笑。
苏赢月正迷惑不解,被他突然的笑声弄得愈发茫然,“你笑什么?”
沈镜夷依然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开口,只道:“圆舒若不让让,为夫如何进里侧?”
闻言,苏赢月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话中那层更深之意。她若执意不让,他难道要……从她身上越过去不成?
思及此,她瞬间脸颊发烫,但她依然迎着他的目光,佯装镇定,追问道:“你还未回答我。方才为何离开,此刻又为何回来?”
沈镜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温声反问:“我方才离开时,圆舒为何不问?”
苏赢月一怔,下意识答道:“你行事,自有缘由,我何必多问。”
闻言,沈镜夷嘴角微微一勾,顺着她的话,从善如流接道:“既然如此,那我此刻回来,自然、也有我的缘由。”
苏赢月瞬间气结,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能鼓着嘴,瞪着他。
这人,可真是会强词夺理。
沈镜夷看着她哑口无言、气鼓鼓的模样,心头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
他肩头微微耸动,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一声低沉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来。
“你……”
苏赢月正兀自生闷气,听见他的笑声,愈发恼怒,猛地掀被下床,仰头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