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中午人不少,碗筷声响成一片。
但李芮一坐到乔伊对面,周围的桌子立刻安静,像被抽掉空气。
乔伊一言不发,夹菜的手却握得发白。
李芮慢慢喝了口汤,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
“刚才那小子不是说底线吗?”
“我已经很讲底线了。”
他把筷子指向旁边墙上贴的校训:立德,守道。
“李棍以前是王江海的人。废彪和王江海又从小一块长大。”
“我们给这份‘兄弟情’,已经留了很大的面子。”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在讲一条冷冰冰的规矩:“陈树打我一拳,就得有人付代价。”
乔伊把筷子放下,声音一点不颤:“是你们的问题。”
李芮抬眼:“那不重要。”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而慢:“李棍现在在医院,诊断——食物中毒。”
“所以——陈树他妈妈,要赔二十万医疗费。”
“赔不出来,就——”
他没说完。
不需要说完。
乔伊的怒气一点点往上涌,她的声音低而冷:
“你还是人吗?”
李芮停了一秒。
然后,他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生气。
那是一种带着骄傲的笑。
“当然是人。”“而且——是个男人。”
下一句,他说得很慢,字字带着羞辱意味:“我听从陈树的建议——在下面装了个假的,但是能用!”
乔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假的?”
李芮放下碗,十指交握,缓缓靠近她:“你不知道吗?以后会知道的!”
他的语气不是解释,是享受。
他笑得很轻:“进口的。美国货。挺贵的。”
乔伊整个人僵住,指尖冰得没有血色。
她不是因为“假体”这件事震惊。
她明白是什么——李芮在告诉她:
我能随时伸手,影响你在乎的人、你珍惜的东西、你以为属于你的那片世界。
我不用伤你。伤别人,就足够让你痛。
乔伊缓缓抬头。
眼睛里再没有愤怒,只有一层极薄、极冷的光。
“你拿这个当威胁?”
李芮看着她,语气几乎温柔:
“我拿这个提醒你——”
他轻声:“你没有选择。”
乔伊站起来。
没有带书包,没有看他,没有失控。
只是说了一句:“我会让你后悔的。”
不是气话。
是宣判。
她走得很稳。
背影却带着一种沉默的、燃烧的力量。
李芮看着她走远,轻轻笑了:“我等着。”
果不其然。
下午第三节课还没上完,陈树就接到了电话。
他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很低,明显是怕在摊旁被别人听见:
“树啊……上午那几个人又来了……说要二十万医药费。
不然就说我做黑心食品,要告我……还说……要砸了摊子……”
陈树手心一下就出汗,整个人僵住。
他强忍着说:“妈,别怕,我马上回去。”
“你别回!”
陈树妈急了,声音哽着:“他们说……你要敢露面,就把你骨头打断……你现在在学校就好……听话……”
话说到这儿,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陈树挂掉电话,站在走廊里,手指微微抖。
他不是怕。
是恨。
那种憋在胸口喘不上气的恨。
刘小利赶到时,他看着陈树的眼,就知道事情大了:“怎么着?需要钱咱兄弟凑。”
陈树笑了一声,特别苦:“钱不是问题。我能借,我也能还。”
他抬头,眼里的血丝快撑破:“但你知道吗?这二十万要是给了,明天就会变三十万。
后天五十万。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要我们跪。”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
乔伊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插。
但她指尖一直在发冷。
她一直以为——
只要自己够强、够冷、够清醒,就能挡住外界的风雨。
可现在——风雨直接绕过她,打在别人身上。
第一次——
她觉得自己特别被动。特别无力。
她可以承受伤害。可她不能让别人替她受伤。那种痛,比被刀捅还难受。
乔伊深吸了口气,声音低,却稳:
“我们不能正面给钱。”“不能求。不能退。”
刘小利:“那咋办?现在他们是盯上陈树他妈了。”
乔伊闭眼两秒,睁开时,冷意落地:“我们不要看李芮想干嘛。”
“我们要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树抬头,看她。
乔伊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他要的不是钱。不是欺负你妈。不是面子。”
她咬住后槽牙:“他要我低头。”
空气静了三秒。
刘小利嘀咕:“操,他搁这玩软刀子呢。”
乔伊点头:“所以我们现在不是打架,不是找人,不是跟他撕。”
“我们要找到——他真正怕的点。”
她看向陈树:“你知道他家里——真正的命门吗?”
陈树愣住。
乔伊继续:“他的狠,来自他爸妈。
这种家庭,不会没有暗角。
不会没有藏不见人的事。”
她声音很轻,却像刀一样稳:
“只要我们找到——”
“他不敢被别人知道的那件事。”
“他就会停。”
刘小利倒吸一口凉气:“乔伊,你是要查他家?”
乔伊看向窗外的天色:“不查他。”“查——李家。”
不是对李芮的反击。
而是对整个李家的回击。
陈树动手很快。
他不善言辞,但做事干净利落。
那天晚上,他找到刘小利借了旧电脑,坐在宿舍楼最顶层的天台上,一字一句,把自己能查到的李家问题写进了一封实名举报信。
滥用权力。
采购回扣。
他妈妈摊子被逼迫事件。
字字如钉,扎在键盘上。
写完之后,他没有告诉乔伊。
他怕她阻止。
第二天清晨,他把举报信塞进邮筒,投给市调查局。
那一刻,他觉得——
终于,有一条路在向光亮的方向打开。
然而——
第二天中午。
二中食堂。
同样的位置。
一样的冷光。
李芮把一封折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信,放在乔伊面前。
那是——陈树写的那封举报信。
上面,甚至连邮局收件章都没有打上。
说明它——根本没有走完一米路。
它是被人直接从系统里拿出来的。
陈树整个人当场僵住。
心跳像从胸膛掉进了冰水里。
乔伊抬眼。
她没有惊讶。
她只是冷。
李芮没有笑。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下次,发匿名。至少走点脑子。”
旁边桌子瞬间死寂。他轻轻敲了敲那封信:“这玩意儿,不会到调查局。”
他顿了顿,语气轻到几乎温柔:“只会,先到我这里。”
陈树呼吸都不稳了。
陈树眼睛直接红了:“你这是公权滥——”
“陈树!”乔伊突然打断他。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不是怕。是她比所有人更清楚,李芮家能伸多深的手。
李芮看着她,看得很认真:“乔伊,你为什么不明白?”
他轻声说:“我不是要毁你。”“我是要——拥有你。”
一句话,让空气都凉了。
乔伊抬眼,直直看进他眼里:“你是想占有。是用摧毁别人来证明你存在。”
餐厅安静得连外面风吹树叶都能听见。
李芮慢慢笑了:“那又怎么样?”
乔伊站起来。
声音轻,却比刀锋更利:“你要战——我陪。”
“但如果你敢再动我身边一个人——”
“我不会跟你斗。
我会让你无处可回。”
李芮看着她。
那一瞬,他眼里的光,变了。
从戏弄,变成真正的深渊式执念。
他轻声:
“我等着。”
那天晚上。
乔伊把自己锁在宿舍卫生间的小隔间。
她终于,安静地,失声地,哭了。
不是因为怕。
不是因为输。
是因为她第一次发现:
她不是在跟一个人斗。
她是在对着一整座城的影子动手。
但哭完——
她擦干眼睛。
她不是那种会被逼跪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