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云一行人刚一落座,一个身穿绫罗、满脸倨傲、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年轻公子,便摇着一把折扇,从二楼的雅间里,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狗腿子。
他便是那崔家的大少爷,崔世杰。
他一眼便看到了何青云那绝色的容貌和她身上那价值不菲的衣着首饰,眼中立刻便迸发出了贪婪而淫邪的光芒。
他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走到何青云的桌前,对着她,拱了拱手。
“在下崔世杰,不知这位夫人,仙乡何处?来我这小小的河阳镇,所为何事啊?”
何青云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浮沫,声音清冷地对身旁的李重阳道:“夫君,这里的茶,还不如我们北阳城路边茶馆的粗茶好喝。”
崔世杰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住了。
他在这河阳镇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无视?
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脸上的风流换成了阴冷的讥讽:“夫人好大的口气。看来,是瞧不上我这小地方的‘粗茶’了?”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落在了李重阳和皇帝的身上,那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两位,看着面生得很啊。不知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可曾,向我这河阳镇的‘主人’,拜过码头啊?”
他这是,在亮明身份,在下马威了。
皇帝赵远山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已是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杀意。
而何青云,却笑了。
她放下茶杯,缓缓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眸,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亮得惊人。
“主人?”她看着崔世杰,唇角,缓缓牵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般的弧度,“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倒是不知道,这大周的天下,何时,多出了你这么一位‘主人’?”
何青云那一声清冷的“本王”,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崔世杰那颗早已被酒色和权势掏空了的心脏上,让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他指着何青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虽然纨绔,却不是傻子。在这大周的天下,敢如此自称,且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女王爷,还能有谁?
“怎么?崔大官人,”李重阳在一旁,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和皇帝斟上了一杯酒,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见了平海王殿下,还不行礼吗?”
“噗通——”
崔世杰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竟是当场就跪了下来,那张倨傲的脸上,只剩下全然的、死灰般的绝望。
他身后的那些狗腿子们,更是早已吓得是魂不附体,一个个都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就在这时,酒楼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只见数百名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官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便将整个“迎仙楼”都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从府城连夜赶来的知府大人。
他一见到端坐在桌前的皇帝,便立刻扔掉了手中的佩刀,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微……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陛下?!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再次狠狠地劈在了崔世杰的天灵盖上!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喝着茶、身上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渊渟岳峙般威严的中年男人。
他……他竟是当今圣上?!
这一刻,崔世杰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塌了。
他知道,他完了。
他崔家,也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再无任何悬念。
崔家父子,连同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河阳县令,以及所有与他们狼狈为奸的爪牙,全都被当场拿下,打入死牢。
皇帝亲自下旨,将其罪行昭告全镇,三日后,于镇口,当众问斩,以儆效尤。
而那被他们强占的码头、船行,以及多年来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则全数充公。
何青云没有将这些财富纳入自己的王府,而是当着全镇百姓的面,宣布成立“河阳镇商会基金”。
她将所有查抄来的银钱,都注入了这个基金之中,并当众推选出几位在镇上德高望重、素有清名的老者,共同管理。
“从今日起,”她站在那曾属于崔家的“迎仙楼”的最高处,对着底下那黑压压的、一张张充满了感激与敬畏的脸庞,朗声宣布,“这笔钱,将用于河阳镇所有的民生建设!修路,建学堂,疏通河道,抚恤孤寡!”
“而这福运码头,也将重新开放!所有南来北往的客商,只需缴纳一成的、合理的税款,便可自由通行,公平交易!而这税款,也将全数归入基金,用于我们河阳镇自己的发展!”
“我何青云在此承诺,只要有我平海王府在一天,这河阳镇的天,便永远是清的!这河阳镇的地,便永远是平的!”
“女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如同平地惊雷,响彻了整个河阳镇的上空,久久不散。
百姓们自发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站在高楼之上、在阳光下仿佛周身都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女子,进行着最虔诚的,叩拜。
他们的眼中,噙着激动的泪水,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一种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
皇帝赵远山就站在何青云的身后,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万民拥戴的景象,看着那些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笑容,他那颗总是被各种朝堂纷争、权谋算计所累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彻底填满。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为他,也为这大周,打下了这片锦绣江山的女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与赞叹。
“青云,”他由衷地感慨道,“朕今日方知,何为‘得民心者得天下’。”
“朕也终于明白,父皇他,当初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正抱着女儿,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妻子,满眼都是温柔与骄傲的李重阳。
“重阳,”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可是比朕,有福气多了。”
李重阳闻言,也笑了。
他低下头,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那双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能将世间所有冰雪都融化的柔情。
是啊,有妻如她,有女如斯。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珍惜的福气呢?
一场席卷了整个河阳镇的风暴,就在这万民的欢呼与新生的希望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而那支微服私访的“商队”,在为这座小镇留下了一段足以被传颂百年的传奇之后,也再次,悄然上路。
他们的下一站,将是那座更为繁华,也更为复杂的,大周的都城——京华。
一场更盛大,也更充满了未知的画卷,正在不远处,向他们,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