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越过赵富贵那张写满得意的脸，直接刺在了陈建国身上。
陈建国如坐针毡，手里的茶杯都端不稳了，下意识地避开了张耀的视线。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赵富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半分。
“张厂长，别来无恙啊。”赵富贵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茶杯，站起身，刻意挺直了腰板，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省城了呢。”
他故意加重了“来不了”三个字，话语里的暗示和威胁，毫不掩饰。
张耀笑了，那笑容很淡，看不出喜怒。
“路上是有点堵。”他把公文包换到左手，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发出几声细微的“咔咔”声，“几个不开眼的想抢东西，耽误了点时间。不过现在路通了，他们……也清静了。”
赵富贵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自然听懂了张耀的潜台词。他派去的人，失手了！而且听这口气，怕是已经栽了！
不可能！五个人，两个还带了家伙，怎么可能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收拾不了？
“听不懂张厂长在说什么胡话。”赵富贵强行压下心头的惊疑，冷笑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今天下午两点，就是专家组评审的截止时间。你现在两手空空地跑来，是想跟专家们讲故事吗？”
他看死张耀了。
七天时间，卡得死死的。就算张耀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合格的样品和技术资料。他今天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求情、申诉，做最后的挣扎。
而他赵富贵，早就把路给他堵死了。
“张厂长，你可算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快步走了下来。他看到张耀，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但更多的还是客套。
“我是评审组的联络员，我姓王。就等你的材料了，再晚半小时，系统就关闭了。”
赵富贵一看到王联络员，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主动迎了上去：“王哥，辛苦了辛苦了。这位就是红星厂的张厂长，年轻有为啊。不过他们厂底子薄，这次参展，怕是有点勉强了。”
他三言两语，就给张耀定了性——底子薄、能力差、来凑数的。
王联络员显然跟赵富贵有些交情，闻言面露难色地看向张耀：“张厂长，你看这……规矩就是规矩，要是样品和资料不齐，我们也很难办。”
“谁说我不齐的？”
张耀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他没有理会赵富贵和王联络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刚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的一位老人。
老人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步履沉稳，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技术权威的气场。
“方工。”张耀主动迎了上去，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这位老人，正是这次评审专家组的组长，省机械研究所的总工程师——方建国。一个在机械领域浸淫了一辈子，出了名脾气臭、只认技术不认人的老顽固。
方建国扶了扶眼镜，有些意外地看了张耀一眼：“你是？”
“红星机械厂，张耀。”
“哦。”方建国淡淡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没什么印象。
赵富贵见状，心中冷笑。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方老头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走他的门路，比登天还难。张耀一个毛头小子想跟他套近乎？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说几句风凉话，彻底断了张耀的念想。
张耀却抢先一步开了口，他看着方建国，语气诚恳：
“方工，实在抱歉，来晚了一步。本来早上七点的车，结果路上出了点意外。”
他顿了顿，像是闲聊般继续说道：“客车司机说发动机拉缸了，把我们一车人扔在了半道上。巧的是，我刚下车，就有五六个‘热心群众’非要帮我拿包，说是要替我送到废品站去。”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富贵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端着茶杯的手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陈建国更是吓得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张耀。
只有方建国，眉头微微皱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三分。他听出了不对劲。
张耀仿佛没看到赵富贵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依旧平稳：
“更巧的是，我们厂的货车司机赵铁军，正好拉着一车给市里送的货跟在后面。他那人就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受欺负，就邀请了那位客车司机和几位‘热心群众’，一起回市里，找公家的人好好聊聊，问问现在是不是流行这么‘助人为乐’。”
“轰！”
赵富贵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弹爆开。
赵铁军！人证！物证！
张耀这根本不是在讲故事，他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你的人，连车带司机，全被我扣下了！这事，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是明火执仗的抢劫！是要坐牢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富贵的衬衫。
他想发作，想怒斥张耀血口喷人，可看着张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张耀说的是真的。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要狠一百倍！
张耀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他将怀里那个半旧的公文包，放在了方建国面前的茶几上。
“啪嗒。”
两声清脆的锁扣弹开声。
张耀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叠厚厚的、用牛皮纸精心包裹的技术资料，上面用工程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纸索引。
另一样，是一个巴掌大小，由上好楠木打造的方正木盒。
赵富贵死死盯着那个木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六天！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一定是故弄玄虚！
张耀无视了他那要吃人的目光，双手将木盒捧起，轻轻推到方建国面前。
“方工，这是我们红星机械厂本次参评的产品——p4级高精度深沟球轴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技术资料、工艺流程、测试数据都在这里。”
“至于样品……”
张耀伸出手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木盒。
“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