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守门兽的咆哮震得因果碎片如星屑坠落,虚界的雾气里突然漫开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喉咙同时震动。
秦千风的破局命纹在掌心灼得发烫,那声音却不是威胁,反而带着某种苍老的、审视的意味:“凡入混沌者,须断执念,方可通行。”
林婉儿的手指还悬在石碑前三寸处,闻言指尖微颤。
白璃的剑柄被握得发白,古灵的血契碑在识海发烫,墨云刀鞘上的霜花“咔嚓”裂开细纹。
五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虚空突然像被石子击碎的湖面,波纹从石碑阴影处炸开——
秦千风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高尔村的医馆里。
药柜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当归的甜香混着艾草的苦,穿堂风掀起桌角的《黄帝内经》,纸页簌簌作响。
他下意识摸向腕间——本该缠绕着命纹的皮肤光滑如初,体内那缕熟悉的气感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千风,该去给王阿婆换膏药了。”
秦氏端着药碗从后堂出来,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更多。
她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和的笑,像极了他穿越前那个总在厨房熬粥的母亲。
秦千风的呼吸顿住。
他记得原主十岁那年高烧濒死,自己才穿越来;记得觉醒命纹时父亲拍着他肩膀说“我儿终要走不一样的路”;记得形意门的师父说“你的命纹天生破局,是逆天的棋”。
可此刻,他的掌心没有暗红纹路,脉门处空落落的,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妈。”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秦氏的手在药碗上顿了顿,抬头时眼里浮起担忧:“可是昨夜替李叔家娃扎针累着了?我让你爹去请张郎中——”
“不用。”秦千风打断她,转身走向药柜。
指尖划过“白术”的木牌,触感真实得可怕。
他突然抓起柜角的铜秤,猛地砸向自己手背。
“啪”的脆响。
手背立刻肿起红痕,疼得他倒抽冷气。不是幻境该有的麻木。
但不对。
他在虚界试炼里,混沌守门兽的幻境不可能这么粗糙。
秦千风盯着红肿的手背,突然笑了——真正的高尔村医馆,药柜第二层第三格该放着他偷藏的蜜饯,是林婉儿去年送的。
他蹲下身拉开抽屉——空的。
“千风?”秦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安。
他猛地转身,盯着母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后来经历过的动荡,没有对“修炼者”儿子的担忧,只有最纯粹的、母亲对寻常小儿的关切。
这是原主未觉醒前的世界,是他“本应”平凡的人生。
“执念。”秦千风低声重复混沌守门兽的话。
他的执念是什么?
是对力量的渴望?
是害怕重蹈原主早夭的覆辙?
还是……
他摸向胸口,那里本该贴着父亲给的命纹碎片。
此刻却只有粗布衣裳下跳动的心脏。
秦千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着冷光——幻境越真实,破绽越明显。
他从未做过普通医生,所有的“行医记忆”都是原主的,而他的记忆里,有穿越时的剧痛,有觉醒命纹时的灼烧,有与白璃、林婉儿并肩作战的每一刻。
“破。”他对着空气轻喝。
虚像突然扭曲,秦氏的身影像被揉皱的纸,医馆的梁柱开始崩塌。
秦千风在碎片坠落前迈出一步,眼前重新被混沌雾气填满。
同一时刻,林婉儿正跪在高尔村的土炕上。
“婉儿,去请张郎中……”林母的声音弱得像游丝,她的手滚烫得惊人,额角的汗把枕头浸出深色痕迹。
林婉儿的手按在母亲腕间,脉搏乱得像风中的芦苇——这是肺痨,她前世当医女时见过无数次的绝症。
可她的命种呢?
那株本该在识海绽放的木灵花,此刻连半片花瓣都寻不到。
“娘,我这就去采药!”她转身要跑,却被母亲拽住衣袖。
林母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别……别学娘,学医救不了命。”
林婉儿的喉咙发紧。
她记得自己觉醒命种那天,也是这样的午后。
母亲咳血昏迷,她跪在神龛前哭,木牌上的“药神”突然泛起绿光,命种在识海炸开时,她听见母亲的心跳重新有力起来。
可现在,神龛上落满灰尘,木牌黯淡得像块废木。
“婉儿,嫁个老实人……”林母的声音越来越轻,“别再守着这破医馆……”
眼泪砸在土炕上,林婉儿突然笑了。
她想起在虚界里,秦千风说“你的命种是救死扶伤的执念”;想起白璃调侃她“林医女的药囊比剑还沉”;想起古灵摸着她的脉门说“你的命种里有生命最原始的光”。
“我偏要守着。”她凑到母亲耳边,“因为我是高尔村的医女,因为我觉醒了命种,因为……”她顿了顿,“因为我能救你。”
识海突然泛起热流。
林婉儿猛地睁眼——那株被幻象藏起的木灵花,正顶着层层黑雾抽芽。
她举起颤抖的手,按在母亲心口。
“醒。”
幻境如薄冰碎裂,林婉儿跌坐在地,怀里抱着的只剩一团雾气。
白璃的剑指在半空发抖。
她面前站着古灵,可那不是她熟悉的古灵。
对方的血契碑泛着妖异的紫,眼尾的银纹爬满黑痕,嘴角挂着冷笑:“白姑娘,你以为李长庚真的看重你?不过是个好用的棋子罢了。”
“古灵?”白璃后退半步,剑气在指尖凝聚。
可对方的气息太像了,连说话时尾音的轻颤都分毫不差。
她想起在虚界里,古灵曾把血契碑贴在她额头上说“若遇到危险,我能感应到”;想起两人分食灵果时,古灵把最大的半颗推给她;想起刚才在镜面空间,古灵为她挡住了扭曲的光。
“你不是她。”白璃突然挥剑。
剑刃穿透“古灵”的胸口,却没有血。
那身影像烟雾般散开,露出后面的另一重幻境——这次,白璃站在李长庚的演武场,自己的影子正跪在地上,仰头说:“师父,我不想当亲传弟子了,太累了。”
“白璃!”
熟悉的、带着点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白璃转身,看见古灵站在幻境边缘,血契碑发出暖金的光。
她的银纹没有黑痕,眼睛里盛着信任:“这是我的执念,你帮我破,我帮你破。”
白璃突然明白。
混沌守门兽让她们互为影子,因为白璃的执念是“怕被师父看轻”,古灵的执念是“怕自己的血脉是诅咒”。
她扬起剑,剑气如银河倾泻,劈开两重幻境的链接;古灵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血契碑上,碑文泛起古老的光:“我是命域遗族,但我更是我自己。”
两个身影同时踉跄着跌出幻境,白璃的剑刃擦过古灵的发梢,却在最后一寸收住。
古灵笑着抓住她的手腕:“这次换我护着你。”
墨云的刀抵在“父亲”咽喉处。
虚影的脸和记忆里重叠——同样的鹰钩鼻,同样的左眉有刀疤,同样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粗哑:“云儿,跟爹回家,那些仇……咱们不报了。”
她的刀在发抖。
八岁那年,这个男人为了保命,把她推进妖兽堆里;十岁那年,他带着敌国的人血洗了命域旧部;十二岁那年,她在乱葬岗找到他的尸体,心口插着自己的匕首。
可此刻,虚影的眼里没有算计,只有温软的、像模像样的父爱:“云儿,你瘦了。”
“你不是他。”墨云的声音在抖,“他死了,死在我刀下。”
“可你不想他活过来吗?”虚影的手抚上她的脸,“你每晚都在梦里喊‘爹’,云儿,你只是个孩子啊。”
刀鞘“当啷”落地。
墨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她想起秦千风说“执念会变成枷锁”;想起林婉儿给她包扎时说“你该为自己活一次”;想起白璃和古灵联手破幻境时的背影——她们没有被过去困住。
虚界深处突然传来震动,像是有人打破了什么屏障。
墨云猛地抬头,她听见秦千风的声音,林婉儿的声音,白璃和古灵的声音,在混沌里连成一片光。
“我不要他活过来。”她松开刀,退后两步,“我只要自己活过来。”
虚影瞬间消散,墨云弯腰捡起刀鞘,指腹轻轻擦过刀身的血痕——这次,那不是仇恨的印记,是新生的光。
当五人重新聚在石碑前时,混沌守门兽的黑影已经退到一旁。
它的“眼睛”不再浑浊,反而透出某种释然的空明。
“咔嚓——”
一声轻响,众人抬头。
原本悬浮的青灰石碑不知何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漆黑的门扉。
门扉上刻满扭曲的命纹,像无数条蛇在游动,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心跳的声音。
秦千风摸向掌心,破局命纹还在,只是颜色比之前更红了些。
林婉儿的木灵花在识海舒展,白璃和古灵的手悄悄握在一起,墨云的刀霜重新凝结,却多了几分柔和的弧度。
“走吗?”林婉儿轻声问。
秦千风望着那扇门,想起命运棋手消散前的话。
虚界深处的回音还在震动,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转头看向同伴,每个人眼里都有光——那是斩断执念后的清明,是破局而出的坚定。
“走。”他说。
门扉在他们靠近时自动打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却有细碎的光在漂浮,像极了……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