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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光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恳切:“回徐伯伯的话,我曾观察,去岁寒冬大雪,厂区那棵数十年树龄的白杨,因枝干过于刚直,不堪积雪重压,折断了主杈。而旁边那棵古松,枝条柔韧,雪积厚了便自然弯曲,待雪滑落后,依然挺拔如初。机器亦然,若根基过于僵化,遇有大的震动冲击,恐有损伤之虞。若能在关键处留有适当的缓冲余地,反而能更好地保护主体结构,延长其使用寿命。这并非动摇根本,而是为了更好地保全根本。”

老徐摁灭烟头,神色渐趋严肃,他缓缓道:“光明,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过于刚直,不知变通,在未来可能的风浪中吃亏?”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历经风雨的自信与傲骨:“我们这一代人,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凭的就是一股浩然正气,腰杆~~硬惯了,弯不下去啊。”

被老徐直接点破,熊光明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神色更为庄重,用一种探讨的语调说:“徐伯伯,您的风骨,晚辈由衷敬佩。我绝无劝您趋炎附势、同流合污之意。我所思所想,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守。”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又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水的力量,不在于硬碰硬的对抗,而在于其包容、适应与迂回的策略。它绕山而行,终归大海。它滴石穿穿,无坚不摧。此非懦弱,乃大智慧也。”

他观察着老徐的神色,继续引申:“纵观历史,社稷板荡之际,常有两种抉择。一如三国之祢衡,击鼓骂曹,固然畅快淋漓,然终招杀身之祸,于大事无补。一如春秋时之孙叔敖,三起三落而心无挂碍。萧何治国,不求显赫而务实效。他们于其位时,韬光养晦,顺势而为,保存实力,待机而动,反而能为国为民做更多实事。此乃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之道。”

熊光明将声音压得更低,言辞也更加直指核心:“当前,形势错综复杂,宛如天象变幻莫测。古语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佐料、翻炒,皆需审慎。有时,暂避风口,收敛锋芒,如同为珍贵的典籍拂去尘埃后妥善收存,并非放弃原则,而是为了在更合适的时机,使其重见天日,发挥真正的价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全自身与家族,维护既有的地位与影响力,本身就是对正气的一种守护,是为了在未来能继续发挥作用,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的深远之策。有些路线之争,非我等层面所能置喙,但求在其位,谋其政,将本职工作,例如我们轧钢厂的生产任务完成好,稳扎稳打,不授人以柄,方是长久存身之道,亦是活着,才能出好钢的道理。”

一番话毕,书房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

老徐缓缓起身,走到书柜旁,从最深处取出一卷略有尘封的卷轴。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上善若水”。

他凝视着这幅字,仿佛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对熊光明说道:“这幅字,是我多年前一位挚友所赠,后因时局变化,我便将其收起,至今已近十载。今日听你一席话,竟与当年故友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许多道理,非我不懂,只是有时身在其中,难免为意气所驱。你说得对,水的智慧,不在于形,而在于神。保全之道,亦是一种坚守。”

他转过身,目光中之前的些许犹疑已被一种清明和坚定所取代:“放心吧,光明。你这番话,伯伯听进去了。知道该如何把握这个度了。既要坚持原则,也要讲究策略与方法。这副上善若水,是时候重新挂起来了。”

熊光明看着那四个字,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他知道,以老徐的智慧和阅历,一旦点透,自然知道该如何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寻找到那艘能够安稳航行的舟楫。窗外,檐角的冰凌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而院中的积雪,正厚积着,静待春天的来临。

老徐没有留熊光明吃饭,他自己估计也吃不下了,静静的坐在书房。

杰公子送熊光明,俩人都不太想说话,熊光明是没心情逗贫,他是对之前的那番话有点摸不清头脑。

临分别之际,熊光明拍了拍杰公子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当上厂长了吗?”

杰公子甩开他的手,装啥装你,在我徐杰面前装逼的,你也算出挑的那个。

“副的!别老厂长厂长的。”

熊光明凑过去小声说:“今天我传你一套秘籍!听不听?这就是我年纪轻轻能管理万人大厂的原因。”

“什~什么秘籍?!哪有这玩意儿,别扯淡昂!”话虽然这么说,将信将疑的小眼神深深的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这是我们熊家不传之秘,叫熊氏装糊涂三法则!”

熊光明也没卖关子接着说:“第一啊,遇到不明白的争论,就说自己水平低,需要加强学习。第二,遇到需要表态的事情,如果拿不准,就跟着大多数声音走,但发言要慢半拍,内容要正确但空洞。第三,最关键,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把上级交代的具体工作踏踏实实做好,这是硬道理,谁也挑不出大错,不露头,也不可以迎合。”

说完又帮着杰公子拍了拍肩膀上的雪,骑车走人。

“艹!显着你了!装糊涂~~嗯,倒是有点意思。”

到了家,被老徐叫住,让他把家里的《前线》杂志都找出来。老徐按篇细细研读《三家村礼记》,看完之后暗哼一句“文人~!”

“小杰,以后杂七杂八的书少看!人民日报还不够你学习的吗?”说完背着手回去了,给杰公子凉在原地,这不是杂书好吧!莫名其妙,不看就不看,哼!

熊光明没回家,直接去了去了大斌小院。

今天下雪,爷仨都没出门,天寒地冻的,郑老爷子也不去鸽子市摆摊了,现在小钱都看不上了。

大斌他爹老郑现在也很少蹬三轮了,就天好的时候才活动活动。现在没事送送菜,忙乎一天顶自己干一个月的。

大斌排面更大,周边破烂王的称号算是按他脑袋上了,1、3、5休息,2、4、6看天收货,有时候自己都不去,小弟就帮着收了,反正每个月任务都能完成,剩下的就不管了。在院里守着是为了看小弟收上来的玩意儿。

一见熊光明来了,爷仨赶紧迎出来热情的打招呼。

“你看你光明,来就来,还带这么东西,这多外道!赶紧屋里请,中午别走了,咱们爷们喝点啊?!”

这老头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接过东西,虚引着熊光明进屋。

老郑在一旁憨厚地笑:“就是,这天喝点酒驱寒。”

大斌则麻利地接过熊光明的自行车支好:“熊哥,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呵呵,这不腊八了吗,过来看看老爷子。中午不走了,咱们好好热闹热闹。大斌,我车后座袋里有块羊肉,还有几斤羊蝎子,中午咱们涮锅子,啃骨头。”

老郑也不闲着:“我回家接你婶子过来掌勺!”

这爷仨在君子远庖厨这点上达成了高度共识,坚守着男人最后的底线。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那都是娘们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