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李半夏道，“不是逢年过节，没必要特意为了还钱来，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需要她的道歉，让她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从李半夏的书房出来，苏老大让苏老三给苏红梅回个电话。
苏红梅听了苏老三的转述，失落的嗯了声。
要挂电话时，忽然反应过来，问苏老三，“三哥，妈说不是逢年过节不用特意去，那……逢年过节我是不是可以去看妈？”
苏老三惊讶的挑了下眉，垂眸看了眼话筒。
嘴角勾了勾，道，“那随你，妈……下个月生日，你记得吧？到时你大姐也会回来。”
“我记得。”
苏红梅眼底漾开笑意，“大姐也回来？那我们能一起拍团圆照……”
‘片’字没说出来，想到坐牢的苏小四，苏红梅抿了抿唇。
苏老三嗯了声，“行，我让赵坦去买照相机，到时候多拍几张，咱们好些年没凑这么整齐了，天晚了，赶紧回去吧，对了，二哥说你对面屋住的那俩男的瞧着不像好人，你睡觉的时候把门堵死，注意安全，周末赶紧重新找个地方，那院子人员太杂了……”
“二哥让三哥提醒我的吗？”苏红梅愣了下。
苏老三说是啊，“我那会儿在你屋里只顾着嫌弃墙上的霉菌了，哪看得到其他家都住了谁。”
“好，我星期天就去找房子。”
苏红梅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声音里都能听出喜悦来。
挂了电话，苏老三还奇怪的看了眼，抬头对上苏老二的视线，啧了声，“这丫头的脸真跟六月的天一样，刚还死气沉沉的，这会儿就阴转晴了。”
“行了，我走了。”
苏老二转身就走，苏老三‘哎’了声，“二哥我送你啊。”
“几步路，我还需要你送？”
苏老二扭头翻了他一个白眼，苏老三笑嘻嘻的站在原地，靠在门上朝他挥手，“去吧去吧，知道你想老婆孩子。”
苏老二想让他也去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又怕戳到他伤口，忍了忍，扭头就走。
李半夏生日，很快就到了。
苏老三提前请了酒店的大厨来家里做饭，一家人晚上聚在一起，给李半夏庆生。
苏红梅请了一下午假，老早就准备好了，但不敢提前去。
直等到家里人下班回去，给苏老三打了电话确认了，才敢去敲门。
见到李半夏，眼圈一下就红了，“妈……”
“你也来了，你大姐跟她对象也刚来，去找她玩吧。”李半夏没说旁的，朝苏红英的方向示意了下。
苏红梅受宠若惊的哎了声，把带来的礼物递给一旁的阿诺，去找苏红英了。
看到她来，苏红英微愣了下，松口气后笑着招呼她。
她来过一次，比苏红梅看起来要自然一些。
姚简书与徐瑛带着孩子来跟她们姐妹说了会儿话，招呼众人落座。
苏老三特意请了专业的摄影师给他们拍照。
李半夏高兴，多喝了两杯酒，看着儿女们说笑，孙子、孙女们玩闹。
饭后，苏老三还安排了烟花。
在空旷的校场摆成一排，几个小的笑嘻嘻的，挨个去点。
噼啪的烟花在空中炸响，映照出绚烂夺目的天空。
七八月的晚风吹在脸上，吹的李半夏有些头晕，宋远志拿了条薄纱制的披肩，披在她肩头，小心扶着她，与她并肩站在凉亭下，仰望漫天璀璨的烟花。
“远志，你看，这烟花比我们小时候过年放的鞭炮好看多了……”
宋远志看她一眼，眼底满是爱恋的笑意，“是啊，真好看。”
苏老三抱着胳膊远远站着。
看到他们的互动，与苏老二感慨，“小舅那么痴情，妈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他？”
为什么？
苏老二想起他做的那个梦。
亲妈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还被他们这些不孝子女说的那些话，提前气死。
小舅得了信儿，一军之长抛下事务，从部队赶回来送他妈。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小舅。
他单膝跪在他妈尸身旁，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万念俱灰的模样。
因为伤心过度，一夜之间，满头黑发变成了白发。
知道他们兄妹几个说的那些浑话后，除了大哥大嫂，他们兄妹几个，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挨了一脚。
那一脚，直接踹断了他两条肋骨。
老三被踹飞，一头撞到院子里支撑紫藤花架的那根柱子上，撞的头破血流。
苏小四想跑，被小舅抓着茶瓶，狠狠砸到他后背上，热水泼了一背，惨叫的鬼哭狼嚎。
苏红英跟苏红梅被他一人抽了几鞭子，围着他妈尸身打转，哭着叫妈。
可他们妈听不见了。
汽配厂那么多老邻居，看着他们兄妹被打，没有一个人出声劝阻。
他们兄妹挨了打，还被小舅撵了出去。
小舅只留了大哥大嫂一家三口，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你们没资格给你妈送终，都给老子滚！”
后来啊，小舅拼上一辈子的前途，把彼时已经当上市一把手的林解放送进了监狱。
以谋杀的名义，把何桃花也送了进去。
废了苏有福另外两条腿，把他困死在汽配厂的小院里。
他自己，则在做完这些事情的第二年，死在了他妈墓碑前。
苏老二神情恍惚，他不知道小舅这辈子为什么没留在部队，手还因为转业打搭了进去。
但他能确定，就算他妈一直不松口，小舅也会陪在妈身边一辈子。
是谁说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他小舅，在用他的方式默默爱着他妈。
“二哥，你想什么呢？”
苏老三碰了他一下，“一直盯着小舅发呆，小舅都看过来了……”
“没什么。”
苏老二朝宋远志笑笑，回苏老三，“急什么，小舅已经登堂入室了，妈松开不松口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想想，万一他们成了，到时候我们是叫小舅，还是……”
“叫小舅！”
苏老三紧急喊停，“小舅多亲啊，继父什么的，总能让人想到苏有福，太恶心人了……”
一家人热闹到十一点，被李半夏赶去睡觉。
莫哥跟宋远志去苏老三的院子里休息，苏红英和苏红梅被安排进了李半夏的院子。
姐妹俩在看烟花时就约好了，一起去给李半夏道歉。
李半夏在书房见了她们。
看着她们跪下，说先前做错了，知道错了，真心给她道歉之类的话，眼底没有起一点涟漪，平静的让她们起来。
“我知道了，还有旁的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怯怯问，“妈，你能原谅我们吗？”
“原谅不原谅很重要吗？”
李半夏反问，“你们已经长大成人，性格独立有了担当，再也不需要有个妈对你们的生活指指点点了，不好吗？”
两人眼中同时露出不安。
说，“妈，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李半夏点头，嗯了声，“所以，你们需要我说一句我原谅你们了，是吗？”
两人眼眶泛红，神情看上去更不安，几乎是哀求的仰望着她，期期艾艾道，“妈……”
李半夏从这个看到那个，长长叹了一口气。
说，“好，我原谅你们了，都起来吧。”
两人都快哭出来了，一声声叫着妈。
李半夏沉默的看着她们，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寻求安慰，让我松口原谅你们做过的错事，有考虑过我的心情我的感受吗？”
姐妹俩哭声一顿。
“红英，听到你被婆家虐待，躺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小时候的乖巧可爱，哪怕你长大后趴在我身上吸血吃肉，那一刻我依然想奋不顾身的去救你，我想，这是我女儿啊，我十月怀胎一口奶一口米糊喂养大的，我还没死，她怎么能死在我前头？我去救你，我想跟害你的张家人拼命……”
李半夏垂眸看苏红英，“你来这求我原谅你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苏红英整个人一颤，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伤害就跟从树里拔出钉子一样，钉子长出的那个洞永远都在。还有你，红梅……”
苏红梅扁着嘴，要哭不敢哭，“妈。”
“你也一样，你年纪小吗？十几岁的年纪还听不懂话吗？分不出是非黑白吗？你听信旁人的坏话，受人撺掇，把我当免费保姆一样使唤没有半分敬爱，对你大哥大嫂更是没有一丝尊重，三翻四次到你三哥的杂货店找事，到我的养生馆大闹，伤人心的话一句一句往外倒，伤害抹不去，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原谅你们？！”
姐妹俩像被人重重甩了两耳光，脸色惨白，浑身僵硬。
苏红英张了张嘴，“可是可是……妈你救了我一命啊，帮我脱离了张家那个苦海，说明你还爱着我的是不是？”
“对啊妈，我那么闹你还暗地里给厂里钱供我念书，你是爱我的……”苏红梅也哭着道。
李半夏摇头，说，“那是因为我知道婆媳关系有多难处理，夫妻不和日子有多煎熬，知道如果你初中都没念完就出去打工这辈子就废了，我搭把手的前提是你们是我亲生的，也仅此而已。”
“妈……”
两人难以接受，满脸泪水抱住李半夏的腿，“我们错了，妈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知道。”
李半夏声音平静，“但你们带给我的伤害永远都在，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也是如此，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你们如果愿意，逢年过节想来还可以来，不愿意也可以不来，我们母女……”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长长一叹，“……就这样吧。”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