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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如同浓墨,将溪木村紧紧包裹,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从远处深山中传来的、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幽邃。

叶晓晓如同融于夜色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那间暂居的猎人小屋的木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在村中那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家的柴扉外驻足片刻,指尖从小乾坤戒中滑出一只质地温润的玉瓶,里面是她用青冥天药材随手弄的“生肌散”,药效远胜此界凡俗。

她将玉瓶轻轻放在门墩旁显眼处,算是答谢那一碗粗茶和几个面饼的善意,随即转身,身影如青烟般没入村外更加浓重的、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晨雾之中,没有回头。

她没有选择村民昨日指明的、相对平坦易行、通往官道的主路。

那是显而易见的路径,也意味着可能存在的眼线与不必要的关注。

她凭借脑海中玉简地图的勾勒和对山川地势的本能感应,折向了一条更为崎岖险峻、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山间野径。

这是她在青冥天多次险死还生后刻入骨髓的本能——隐匿踪迹,曲折前行。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行。陡峭的坡面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裸露树根,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冰冷的晨露很快浸透了她的裤脚和那双普通的布鞋,寒意刺骨。

左肩胛骨深处,那被虚空魔物邪气侵蚀后留下的裂痕并未完全愈合,每一次需要手臂发力支撑攀爬或是保持平衡时,都会传来清晰的钝痛,牵扯着未愈的经络。

她抿紧嘴唇,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将体内恢复不多的灵力悄然运转至双足,使得步伐变得异常轻盈而稳健,如同生长于此的山灵,在密林与岩隙间快速而安静地穿行,只留下几不可察的淡淡足迹,很快便被新落的露水或掠过的山风抚平。

当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些许黑暗,浓雾也开始渐渐变得稀薄时,叶晓晓终于攀上了一座视野相对开阔的山脊。

她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借此短暂歇息的机会回望来路。

溪木村早已被层叠的山峦和尚未散尽的晨雾彻底吞没,无迹可寻,只有几缕极淡的、或许是早起人家点燃灶火的炊烟,如同羞涩的丝带,缠绕在远山的腰际,昭示着那里尚存的人间烟火。

前方,是更加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的苍翠山峦,在熹微的晨光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墨绿与青灰色,如同沉睡巨兽连绵不绝的脊梁,沉默而威严地横亘在大地之上。

根据玉简地图的标注和村民模糊的描述,青石镇应该就在这片山脉东北方向的某个出口盆地中。

她寻了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坐下,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块硬邦邦的粗面饼,就着身旁岩缝中渗出的、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小口小口地吃着。同时,她再次运转《曦曜凝心诀》,尝试吸纳这山林间充沛的灵气。

此地的灵气果然比溪木村周边要浓郁活跃不少,木属性的生机与土属性的厚重交织在一起,但也更加狂野难驯,灵气中混杂着各种属性的微光,吸入体内后,需要耗费比在青冥天时更多的心神去引导、剥离杂质,才能炼化为精纯的灵力汇入丹田。

她细心体会着这种差异,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琴师,在不断变换的演奏环境中,耐心地调整着指法和呼吸,让功法的运转频率与外界灵气达成一种微妙的共振与调和。

就在她心神沉浸于这种调和过程,对周遭感知略有放松的刹那——

左侧一片茂密的、挂着露珠的灌木丛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道灰影如同蓄势已久的闪电般扑出,带着一股腥臊的恶风,直取她看似毫无防备的雪白脖颈!

竟是一只体型壮硕堪比小豹、皮毛如钢针般根根倒竖、双目赤红如血的“利爪山猫”!这是一种低阶妖兽中以速度和凶残着称的猎手,锋利的爪子足以轻易撕裂寻常皮革铠甲,是山林中行旅的噩梦。

叶晓晓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但她的身体反应远比思维更快!

在那腥风即将扑面的电光石火之间,她腰肢宛若无骨般猛地向后一折,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压弯的细柳,贴着长满青苔的岩石表面向后平滑地滑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致命的扑咬!

山猫一击落空,矫健的身躯落地竟悄无声息,立刻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呜呜”声,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叶晓晓,肌肉紧绷,显然下一刻就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叶晓晓稳住身形,眼中寒芒一闪。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再次闪避。心念动处,丹田气海中那缕经过一夜调息已凝练不少的金乌真火瞬间被引动!但她没有选择消耗巨大的爆发,而是将至阳至刚的力量极度压缩、凝练,化作一道细如牛毛、却炽热到令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的金色针芒,凝聚于右手食指指尖!

在那山猫后腿蹬地、再次化作灰影扑来的瞬间,她指尖如同穿花蝴蝶般轻盈点出,那道金色针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向山猫额心——妖兽颅骨最薄弱的要害之处!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细针插入冰雪的声响。那凶悍扑来的山猫身体在空中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额心处出现一个细微的焦黑小点。

它眼中的凶戾红光瞬间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死寂,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岩石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秒杀!

叶晓晓微微喘息,看着地上瞬间毙命的妖兽尸体,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次应对,与其说是依靠强大的力量碾压,不如说是依赖苏醒的战斗本能和对自身力量精准到毫厘的掌控。

金乌真火的霸道威力再次得到了验证,仅仅凝聚一丝,便能轻易穿透低阶妖兽的防御,直击要害。但她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必须更加谨慎地隐藏这股力量,一旦暴露,在这陌生的地界,必然会引起难以预料的觊觎和麻烦。

她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处理现场。将山猫的尸体拖入深不见底的灌木丛中,用泥土和落叶仔细掩埋,抹去所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甚至用脚拂平了地面因发力而产生的细微凹陷。直到确认再无任何破绽,她才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继续沿着既定的方向赶路。

经此一役,她的神识如同最警觉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密切关注着风吹草动,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接下来的路途,她真正见识到了云渺界野性的一面。

她绕过了一片盛开着妖异艳丽、散发着甜腻香气却能致人产生幻觉的“迷魂花”谷,馥郁的花香让她头脑微微发晕,立刻屏息凝神,加速远离;她小心翼翼地穿越了一处瘴气弥漫、泥沼遍布的低洼地带,浑浊的沼气中隐约可见色彩斑斓的毒虫蠕动,她凭借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和对灵气流动的把握,如履薄冰般寻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她还曾远远望见一群形如野牛却头生狰狞独角、蹄声如雷的“犀角兽”正在追逐几只可怜的麋鹿,大地为之微微震动,那股蛮荒的气息令人心悸,她立刻收敛所有气息,隐匿身形,直到兽群远去才敢现身。

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让她对云渺界的生态环境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观的认识——这是一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生机勃勃却又杀机四伏的世界,远比青冥天那种被精心调控过的仙境要真实、残酷得多。

日头渐高,接近正午时分,她终于根据地图和太阳的方位,找到了一条被车轮长期碾压形成的、较为明显的土路。

路面虽然依旧坑洼不平,但比之山间野径已好走了太多,路旁甚至偶尔能看到丢弃的破损货箱或牲畜粪便。这无疑意味着更频繁的人迹,也意味着需要更加小心。

她将背后的流云剑用粗布缠裹得更加严实,确保不会泄露丝毫灵光,同时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模拟成一个略通武艺、独自赶路的普通旅人模样,步履沉稳地踏上了这条土路。

果然,行不多时,她便遇到了第一支同向而行的队伍——一个由五六辆吱呀作响的驴车组成的小型商队,护卫寥寥无几,且修为低下,车上装载的似乎是一些山货、柴薪和成筐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普通矿石。

商队的人看到独自步行、衣着朴素的叶晓晓,都投来好奇而略带审视的目光,但见她身形单薄,面色虽苍白却沉静,不似匪类,便也没有过多理会,自顾自地吆喝着牲口,谈论着家长里短和行商见闻,缓缓前行。

叶晓晓默默跟在商队后方一段距离,既能借其声势震慑可能潜伏在路旁的小股野兽或宵小之徒,又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之间毫无防备的闲聊。

“快些快些!日头毒起来了,争取天黑前赶到青石镇卸货,这荒山野岭的,夜里可不太平!”

“唉,听说前几日黑风峡那边又出事了?一队从南边来的药材商被抢了个精光,还死了人?”

“可不是嘛!那帮天杀的黑风盗!官府也剿了几次,屁用没有!这年头,赚点辛苦灵石真是拿命在拼!”

“到了镇上,把这批‘青冈石’出了,要是价格好,咱去‘醉仙楼’喝两盅?”

“想得美!能顺利交货就不错了……”

从这些零碎而真实的对话中,叶晓晓再次确认了“青石镇”的方向和大致距离,也听到了“黑风峡”、“黑风盗”这些关键词,对这片区域潜在的危险有了更具体的认知。这些信息,比她独自揣测要可靠得多。

夕阳开始西沉,将土路和两旁的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路面逐渐变得宽阔平坦起来,路两旁开始出现被精心耕作过的农田,种植着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谷物,远处也出现了零星的、升起袅袅炊烟的村舍。

空气中的烟火气息和人气渐渐浓郁,往来相遇的行人车马也明显增多,有扛着农具归家的农夫,有赶着牛羊的牧童,也有像她一样风尘仆仆的旅人。

当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即将被地平线吞噬,天色迅速暗下来时,叶晓晓跟着前方一支规模稍大的商队,终于攀上了一道不高的山梁。

站在山梁之上,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城池的轮廓在苍茫的暮色与初升的星月之光映衬下,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青黑色巨石垒成的城墙高达数丈,蜿蜒连绵,望不到尽头,在残阳余晖下泛着冷硬而沧桑的光泽。

城墙垛口上,隐约可见持戈巡逻兵卒的身影和迎风招展的、绣着陌生图腾的旗帜。巨大的包铁木制城门尚未完全关闭,沉重的吊桥横跨在一条看似人工挖掘的护城河上,无数车马行人如同归巢的蚁群,汇成一股股溪流,喧闹着涌入那巨大的城门洞。

城中,成千上万的灯火已然次第点亮,星星点点,最终连成一片璀璨的光之海洋,与天际初升的星辰交相辉映。

人声、马嘶声、车轮声、隐约的市井叫卖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一股庞大而充满生机的声浪,隔着老远便扑面而来!

更令人心神震动的是,偶尔有几道颜色各异(赤红、青碧、土黄)的低空遁光,如同流星般从城外山林或城内某些区域升起、划过暮色、又落入城中他处——那是修士御器或施展遁术飞行的明确标志!

一股庞大、复杂、鲜活、粗糙的生活气息混合着尘土、汗水、食物、牲畜以及无数种驳杂灵气粒子,形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击着叶晓晓的感官。

青石镇!这就是青石镇!

叶晓晓站在山梁上,任由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眼睛静静地望着这座灯火通明、气息磅礴的边境城镇,眸底深处倒映着那片遥远的光海。

心中既有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目的地的些微放松,更有面对一个完全未知、人员复杂、规则不明的复杂环境时,自然产生的凝重与警惕。

她知道,溪木村那短暂而朴素的宁静已是过去,眼前这座看似繁华、实则龙蛇混杂的城镇,才是她真正融入云渺界、探寻失落记忆与真相的起点和舞台。

她没有立刻下山冲向城门。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看着天色彻底黑透,星辰愈发清晰,直到城门楼上升起巨大的灯笼,预示着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时刻,她才混在一队显然是赶着最后时限进城、显得有些匆忙嘈杂的大型商队之中,低着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不起眼的随行小厮,低调地随着人流,踏过了那高大的城门洞。

在踏入城门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略带滞涩感的压力悄然笼罩全身,仿佛穿过了一层微凉的水膜。

这正是她之前隐约感知到的那个护城阵法,虽然层级不算很高,却如同一个巨大的过滤器,让城内的灵气环境比城外要相对有序和凝滞一些,同时也带来一种微弱却无处不在的监视感,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扫视着每一个进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