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地喊着。
“您现在要是去了京城，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您的！”
陈诚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握着那冰冷的话筒。
电话那头，那个秘书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铺直叙，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判感。
“车票已经给你订好了。”
“明早七点，石门火车站。”
“会有人在那里接你。”
说完，根本不给陈诚任何回应的机会。
“咔哒。”
咔哒。
一声轻响。
电话，被对方蛮横地直接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尖锐得像是在宣判死刑。
霸道。
蛮横。
甚至不给你任何反应的时间，连一个字的回应都显得多余。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成了铁块。
刘富贵和阿豪两个人，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惨白如纸。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陈诚，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这通电话，不是商量，不是通知。
这是一封来自京城的，催命符！
然而。
万籁俱寂中，陈诚握着话筒，一动不动。
几秒后，他才缓缓将话筒放回了电话机上。
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然后。
就在刘富贵和阿豪那绝望的注视下。
陈诚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冷笑，不是苦笑，更不是认命的自嘲。
那是一种……近乎兴奋的，野兽嗅到血腥时才会露出的，森然笑意！
那不是紧张，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兴奋？
“鸿门宴？”
他放下电话，整个身子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自言自语。
“我倒觉得。”
他顿了顿，敲击的手指停下。
“这是个机会。”
“机会？”
刘富贵和阿豪面面相觑，脑子彻底宕机了，完全跟不上陈诚的思路。
“我的陈大厂长！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开玩笑了！”
刘富贵快哭了。
“是啊陈生！那可是副部长！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连夜跑路吧！”
阿豪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哀求。
“办法？”
陈诚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理会两人，径直走到窗边，双手负后，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见他。”
他的背影，如同一杆标枪，笔直，锋利。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迎上去，一次性，把它彻底拍死！”
最后四个字，陈诚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钢钉，砸在刘富贵和阿豪的心上！
平静。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可这平静之下，却是一股让两个大男人都汗毛倒竖的疯狂！
单刀赴会！
他竟然真的要去！
“阿豪。”
陈诚忽然转过身。
“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啊？”
阿豪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陈诚的视线，又落在了刘富贵身上。
“刘厂长。”
“我不在的这几天，厂里的生产，一秒钟都不能停！”
“红烧肉罐头，给我加班加点，往死里生产！”
“还有，李局长那边，你替我盯紧了！”
“那个‘冀省罐头工业集团’的重组方案，你全力配合他们，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草案！”
陈诚的语速极快，一道道指令如同连珠炮般射出。
“我回来，就要看到！”
刘富贵和阿豪彻底呆住了。
这……
这哪里是在安排后事？
这分明是在部署反攻！
刘富贵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炸开！
京城这通电话，根本不是什么催命符！
这通电话，完全就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早就料到了！
甚至，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一道惊雷在刘富贵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不是在等死，他是在等一个信号！一个……可以让他掀翻整个棋盘的信号！
刘富贵死死地盯着陈诚的背影，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点道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认知之外！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疯狂到让人心惊胆战！
但偏偏，他一次都没有输过！
一股滚烫的激流，猛地从他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恐惧、绝望，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崇拜和亢奋！
“是！陈厂长！”
刘富贵“啪”的一声，两只脚后跟猛地并拢！
那肥硕的身躯，此刻竟绷得笔直，再没有一丝赘肉的松垮！
“您放心！”
他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整个办公室都在他吼声中嗡嗡作响！
“您就算不在！”
“这红星厂，天塌不下来！”
“等您回来的时候，我给您摆庆功宴！”
“我刘富贵这条烂命就是您的！豁出去了，也给您把事儿办得明明白白！”
刘富贵扯着嗓子，声音都吼劈了。
“红星七厂，出不了半点岔子！”
陈诚没再多说，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抓起桌上的外套，甩在臂弯，转身就走。
“陈生，我们去哪？”
阿豪脑子还嗡嗡作响，但身体已经本能地跟了上去。
陈诚的脚步没有停。
“回家。”
走出办公室门口，他才顿了一下，侧过头。
“去京城前，我得打个电话。”
……
还是那间办公室，此刻却只剩下陈诚一人。
他从钱包的夹层里，摸出一张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电话卡，换了上去。
指尖在老旧的拨盘上熟练地转动，拨出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嘟…嘟…”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陈诚？”
郭晓莹的声音传来，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刷了他浑身的戾气和杀意。
“你那边……忙完了吗？”
“嗯，完了。”
陈诚整个身子陷进椅子里，闭上了眼。
仅仅是听着妻子的声音，那根从接到电话起就绷得像钢丝一样的神经，终于寸寸松弛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电话那头的郭晓莹明显松了老大一口气。
“我今天去问了中介，他们说咱们家那个房子地段好，很抢手，挂出去应该很快就能……”
“老婆。”
陈诚出声打断了她絮絮叨叨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