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同志,”王华远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我昨天提出的合作方案,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再重复一遍。”
“我们集团,出钱,出技术,出设备。你们,出人,出地。”
“利润,三七分。你们七,我们三。”
“另外,这十万块钱,还有这些东西,是我个人,无偿赠送给下河村的,跟项目无关。”
“我只有一个要求。”
“让你的人,把路让开。让我上去,跟乡亲们,好好地,面对面地,聊一聊。”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又给钱,又给东西,姿态放得又低。
几乎把所有道德的制高点,都占了。
如果陈诚再拦着,那他就是不顾村民死活,为了个人私利,阻碍大家发财的恶人。
山顶上,已经有村民开始小声议论。
“要不……就让人家上来吧?”
“是啊,王总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陈诚兄弟,这……”
陈二牛也急了,他凑到陈诚身边,压低了声音,“兄弟,这可咋办?人心要散了啊!”
陈诚没有理他。
他只是看着山下的王华远,突然笑了。
“王总,是吧?”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你的合作方案,听起来,也确实很不错。”
王华远眉毛一挑,他没想到,陈诚竟然会服软。
“不过,”陈诚话锋一转,“我们庄稼人,有个规矩。”
“想进我的门,想上我的山,可以。”
“但是,得先表示表示,对这片土地的尊重。”
他说着,弯下腰,缓缓地,解开了自己脚上那双,沾满了泥土的解放鞋。
然后,他把鞋,整齐地,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赤着脚,踩在了那片刚刚开垦出来的,还有些湿润的黄土地上。
“王总,想上山,可以。”
陈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先把你的鞋,脱了。”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山下的李建国和那几个保镖,更是气得脸都绿了。
“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们王总脱鞋?”一个保镖指着山顶,破口大骂。
王华远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山顶上的陈诚。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他所有的手段,所有的阳谋,所有的金钱攻势,都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近乎无赖,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给化解了。
脱鞋。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他王华远,是谁?是省城来的大老板,是人上人!
他今天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了鞋,赤着脚,像个泥腿子一样爬上这座山。
那他之前营造的所有气场,所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都会在瞬间,荡然无存!
他会从一个施舍者,变成一个乞求者!
他会把自己,拉到和陈诚,和这群村民,完全平等,甚至更低的位置上。
那他还谈什么?
他还拿什么去压制对方?
可要是不脱呢?
那他就输了。
输掉了这场心理博弈的第一局。
他连上山的资格都没有,他带来的那些钱,那些东西,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好狠的,一招!
王华远感觉自己的胸膛里,有一股火在烧。
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逼到了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山顶上,那些原本骚动不安的村民,此刻,也全都看明白了。
他们看着陈诚那赤着的,稳稳踩在大地上的双脚。
又看了看山下,那个穿着锃亮皮鞋,脸色难看的大老板。
一种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的感觉,从他们心底里,升腾了起来!
原来,有钱人,也不是万能的!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也会为难!
“脱鞋!”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吼了一嗓子。
“对!想上山!就脱鞋!”
“不脱鞋就滚蛋!”
“这里是下河村!不是你们城里!”
喊声,如同山洪暴发,一浪高过一浪。
之前还被金钱诱惑得摇摆不定的人心,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重新凝聚了起来!
他们手里的锄头和镰刀,再一次,被握得紧紧的!
李建国吓得脸都白了,他紧张地护在王华远身前,“王总,这……这群刁民疯了!咱们快走吧!”
王华远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山顶上,那个如同山神一般,傲然站立的身影。
过了许久。
他突然,笑了。
他缓缓地,弯下了腰。
在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注视下。
他亲手,解开了自己那双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的鞋带。
他把鞋,和袜子,一起脱了下来。
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路边。
然后,他赤着那双白净的,养尊处优的脚,踩在了冰冷、坚硬的泥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陈诚,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我可以上来了吗?”
全场死寂。
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山顶上,村民们握着锄头镰刀的手,僵在半空。他们脸上的愤怒、豪情、决绝,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错愕。
山脚下,李建国和那几个黑西装保镖,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王总……那个在省城都呼风唤雨,跺一跺脚商界都要抖三抖的王总,竟然……真的脱了鞋?
王华远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他那双几十年没有沾过尘土的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冰冷的触感和尖锐的石子,让他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舒展开来。
他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脚趾,仿佛在适应这片土地的温度。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再次穿透百米的距离,直直地射向山顶上的陈诚。
“现在,我可以上来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重量。
陈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王华远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王华远继续用钱砸,许诺更高的价码。甚至,王华-远会动用更强硬的手段,直接让县里派人来清场。
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