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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网游动漫 > 龙族:我路明非不做衰仔了 > 第226章 东京爱情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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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瘫在懒人沙发里,手柄滑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那盏心形氛围灯在视野里晕开成嘲讽的光圈。耳朵里还残留着八神庵暴虐的狂笑和草薙京惨烈的败北音效——第十七次,这是今晚第十七次被同一个人用同一套连招碾碎在虚拟擂台上。

“K.o!”

屏幕上猩红的字母简直在灼烧视网膜。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罪魁祸首。绘梨衣跪坐在厚绒地毯上,暗红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刚出浴的脸颊还带着水汽蒸腾的粉晕。她微微歪着头,琉璃般的眸子映着屏幕闪烁的光,纯净得像初雪,看不出半点刚刚完成十七连杀大业的凶残。她甚至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屏幕上自己操控的、摆着胜利姿势的八神庵,嘴角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满足的小小弧度。

路明非:“……”

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这感觉,比被诺诺当众放鸽子还憋屈。

“那个…绘梨衣小姐?”路明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商量个事儿?咱…能换个游戏吗?”他艰难地比划着,试图用贫瘠的肢体语言表达“求放过”的卑微,“比如…马里奥赛车?或者…俄罗斯方块?”他宁可去跟芬格尔拼酒,也不想再踏进拳皇的修罗场了。

绘梨衣闻声转过头,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路明非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动作轻柔地从地毯上拿起那个印着卡通兔子封面的硬壳笔记本,再抽出那支深灰色的铅笔。笔尖落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路明非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移动的笔尖,仿佛在等待末日审判。几秒钟后,绘梨衣将本子举到他面前。

“为什么?”

三个工整却略显稚嫩的汉字,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充满真诚疑惑的问号。

“……” 路明非感觉膝盖又中了一箭。为什么?因为你太强了啊大佬!因为你打游戏像开高达碾压自行车啊!但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对上绘梨衣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愣是吐不出来。他总不能对一个认知水平可能停留在小学生阶段的“孩子”说“你太强了我不想被你虐”吧?那也太丢份儿了,虽然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衰仔。

“呃…这个…拳皇嘛,” 路明非绞尽脑汁,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个靠谱的成年人建议,“玩久了容易…嗯…伤眼睛!对!伤眼睛!你看这屏幕光多刺眼啊!我们要爱护视力,劳逸结合!”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甚至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并不存在的眼镜框。

绘梨衣看看他,又低头看看屏幕,再看看笔记本,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伤眼睛”理论的合理性。片刻后,她再次提笔。

“路明非,眼睛疼?”

她把本子递过来,还特意伸手指了指路明非的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路明非:“……”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眼前这位“孩子”按在地上摩擦。一股悲愤混合着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地从懒人沙发里弹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旁边的可乐罐。

“不!不是我眼睛疼!”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崩溃感,手指激动地指向屏幕上那个嚣张的八神庵,“是它!是它太凶残了!它不讲武德!它欺负我的草薙京!” 喊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对着一个打游戏像喝水一样简单的女孩控诉游戏角色?这比刚才更丢人!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把地毯扒开一条缝钻进去。

客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游戏结束界面的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路明非僵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定身术的傻瓜。

绘梨衣看着他这副窘迫到快要自燃的样子,纯净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那茫然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了一下,然后——

“噗。”

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气音,如同羽毛拂过心尖,从她微张的樱唇间逸出。不是笑声,更像是不小心漏出的气息。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却弯成了两道清澈的月牙儿,里面盛满了纯粹的笑意,仿佛发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

路明非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绘梨衣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那笑容干净得不染尘埃,带着孩子气的狡黠和一点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尴尬和羞愤。他傻乎乎地看着她,像个第一次看到雪花的原始人。

绘梨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抿住嘴唇,但那弯弯的眼角泄露了主人真实的心情。她低下头,铅笔在纸上飞快滑动。

“路明非,好玩。”

她把本子展示给路明非看,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好玩?路明非看着这两个字,再看看绘梨衣亮晶晶的眼睛,一股暖流夹杂着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他刚才那番丢人现眼的表演,在她眼里只是“好玩”?好吧,衰仔的自我修养之一,大概就是能娱乐他人?他认命地塌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却也不自觉地跟着向上扯了扯。

“行吧…你开心就好…” 他有气无力地嘟囔,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柄,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再来…再来一局!这次我选大门!血厚!” 他就不信了,堂堂卡塞尔学院(虽然成绩垫底)的S级,在游戏里还找不到一点尊严?

事实证明,尊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当大门五郎庞大的身躯被八神庵一套“屑风+梦弹+八稚女”的经典连招再次按在墙角摩擦,血条如同烈日下的冰棍般飞速消融时,路明非终于彻底破防了。

“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从地毯上直接滑落到地板上,呈大字型瘫倒。手柄被他狠狠摔了出去,在厚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像个被遗弃的怨妇。

“不玩了!打死我也不玩了!”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心形灯,感觉灵魂都随着草薙京(以及大门、红丸、泰利……)一起被Ko了,连手指尖都不想动一下。“绘梨衣小姐…你…你是不是开挂了啊?” 他有气无力地控诉,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抖。

绘梨衣放下手柄,看着路明非“挺尸”在地板上的惨状,大眼睛里没有胜利者的傲慢,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她拿起笔记本,沙沙地写。

“路明非,很弱?”

她把本子举到他眼前,问得无比真诚。

路明非:“……”

他感觉心脏又被插了一刀,还是暴击那种。他猛地闭上眼睛,拒绝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和更残酷的疑问。太欺负人了!这姑娘绝对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他这辈子的游戏自信,在短短一个晚上被彻底碾成了齑粉,拼都拼不回来那种。

就在路明非沉浸在被游戏之神抛弃的巨大悲伤中,思考着人生意义(比如要不要绝食抗议)时,一阵细碎的翻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微微偏过头,只见绘梨衣不知何时从那个酒店提供的帆布手提袋里,又掏出了一本崭新的、印刷精美的旅游杂志。大概是魔鬼“贴心”准备的众多物资之一。她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杂志摊开放在膝头,低着头,看得异常专注。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湿漉漉的红发有几缕垂落下来,随着她轻微的呼吸拂动。她的手指白皙纤细,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铜版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那双总是带着点懵懂和疏离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被杂志里的世界点燃了小小的火苗。

是什么让她看得这么入神?路明非的好奇心暂时压倒了游戏带来的创伤。他悄悄支起一点身体,伸长脖子,目光越过绘梨衣的肩膀,投向那本摊开的杂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令人眩晕的欢乐色彩。巨大的、仿佛童话城堡般的建筑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穿着各种迪士尼经典角色服装的人偶在花车游行队伍中向人群热情挥手,五彩缤纷的气球飘向湛蓝的天空,旋转木马在梦幻的灯光下飞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的图案……每一张图片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气息,像一个触手可及的彩色梦境。

杂志的页眉处,印着醒目的英文花体字:“tokyo disney Resort – where dreams e true!”(东京迪士尼度假区——梦想成真之地!)

绘梨衣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在其中一张全景图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落在城堡尖顶的位置,轻轻摩挲着,仿佛想透过纸面触摸那冰凉的塔尖。她的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幻影——不,对她而言,这或许就是真实的绿洲。路明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像蝴蝶的翅膀,小心翼翼地扇动着对新世界的无限向往。

这一刻,路明非忽然明白了。这个被禁锢在源氏重工顶楼、只能通过游戏和动漫窥视外部世界的女孩,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如此鲜活地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现实”。一个充满了色彩、欢笑和无限可能的现实。这薄薄的一本杂志,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绘梨衣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路明非屏住呼吸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恍然惊觉身边的目光。她抬起头,对上路明非的视线。没有羞涩,没有闪躲,那双纯净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

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膝头的杂志转向路明非,然后拿起那个兔子笔记本和铅笔。

笔尖在纸页上快速而用力地滑动,带着一种生怕对方拒绝的急切。几秒钟后,她把本子高高举起,几乎要贴到路明非的鼻尖。

“可不可以去这里玩?”

后面还跟着一个她自己画的、歪歪扭扭却充满期待的星星符号。她的手指紧紧捏着本子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明非,像等待宣判。

路明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狂吼:“答应她!立刻!马上!带她去!”

然而,现实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刹那的冲动。他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可不是带着心仪女孩来东京自由行的普通游客!他是绑匪的同伙(虽然是被迫的),身边这位是蛇岐八家失踪的“月读命”!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源稚生那只“象龟”怕不是已经急红了眼,整个东京的黑道势力恐怕都像疯狗一样在搜寻他们!现在出门?还去人流量爆炸的迪士尼乐园?这简直是举着“我在这里”的牌子在源稚生面前跳极乐净土!

魔鬼路明非的“叮嘱”也在耳边阴魂不散地响起:“……别让她觉得孤单……记住我们的交易……” 那家伙虽然混蛋,但有一点没说错,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别说保护绘梨衣,他自己都得搭进去。

“呃…这个…” 路明非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看着绘梨衣那双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星辰熄灭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抓耳挠腮,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了套房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外部世界的橡木门上。

“那个…绘梨衣小姐,”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带着一种“我深思熟虑后为你好”的假象,“迪士尼…当然可以去了!那里可好玩了!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绘梨衣的眼睛因为前半句而重新亮起希望,又因为那个“但是”而紧张地睁大。

“你看啊,” 路明非指了指窗外(虽然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什么也看不见),“外面…嗯…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对!天气预报说有大暴雨!还有…还有台风!迪士尼好多项目都是室外的,下雨就玩不了了,多扫兴啊!” 他搜肠刮肚地编着理由,感觉自己比芬格尔还能扯,“而且…而且人肯定特别多!排队排老长了!玩一个项目要等几个小时!咱们现在去,那不是找罪受嘛!”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绘梨衣的表情。她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大暴雨”和“排长队”的可怕性。路明非赶紧趁热打铁,竖起两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咱们先在酒店里休整两天!养精蓄锐!等外面风平浪静了,人也没那么多了,我就带你去!痛痛快快玩个够!怎么样?”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带着十二万分的笃定。“两天!就两天!我保证!”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拍得自己差点岔气。

绘梨衣看看他竖起的两根手指,又看看他因为拍胸脯而有点扭曲但努力维持笑容的脸,再看看杂志上那色彩斑斓的城堡。她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逡巡了几次,像是在权衡“大暴雨排长队”和“两天后就能去”的利弊。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终于,绘梨衣眼中的犹疑如同晨雾般缓缓散去。她低下头,铅笔在纸上轻轻写下:

“好。两天。”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路明非,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嘴角再次弯起那个小小的、满足的弧度,如同初绽的樱花,纯粹而美好。她甚至伸出小指,对着路明非勾了勾。

路明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拉钩?他心头一热,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信任的暖流涌遍全身。他赶紧伸出自己的小指,笨拙地勾住绘梨衣那冰凉纤细的手指,像完成一个重要的契约仪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郑重其事地念着小时候的咒语,仿佛这样就能对抗外面世界的所有风雨。

绘梨衣静静地看着他念完,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收回手指,目光却再次落回到那本摊开的杂志上。她没有再要求立刻去,但也没有放下杂志,而是伸出指尖,又轻轻抚摸着城堡的图片,仿佛在提前丈量梦想的距离。

危机暂时解除。路明非刚松了口气,准备提议看个动画片什么的消磨时间,就见绘梨衣已经放下了杂志,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刚刚被路明非摔出去、此刻正无辜躺在地毯角落的pS5手柄。

路明非:“……”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果然,绘梨衣站起身,走过去捡起手柄,仔细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回来,将手柄塞回路明非手里。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拿起自己的手柄,熟练地开机,选择游戏,进入选人界面。八神庵那张冷酷嚣张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绘梨衣转头看向路明非,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鼓励?她轻轻晃了晃手柄,又指了指屏幕,意思再明显不过:来,继续。

路明非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刑具”,又看看屏幕上那个仿佛在对自己狞笑的八神庵,再抬头看看绘梨衣那张写满“快来一起玩呀”的纯净脸庞……

“啪嗒。”

一滴无形的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角抽搐着,眼神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绝望。刚刚因为迪士尼约定而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被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游戏受难”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我能选个沙包…哦不,耐打的吗?” 路明非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颤,手指在选人界面疯狂滚动,试图找个血条长一点的角色苟延残喘。

绘梨衣没理他,已经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放在手柄上,蓄势待发。那认真的小表情,让路明非恍惚看到了即将挥下屠刀的刽子手。

完了。路明非悲愤地闭上眼。这魔鬼般的两天“休整期”,怕是要在虚拟擂台的腥风血雨中度过了。他的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酒店套房内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电磁炉上的鸳鸯锅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红油锅底翻滚着鲜亮的辣泡,菌汤锅底则散发出浓郁的鲜香。各式各样的火锅食材琳琅满目地铺满了整张茶几:鲜红的肥牛卷、嫩滑的虾滑、翠绿的生菜、q弹的鱼丸、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这同样是魔鬼提前“授权”的丰盛晚餐。

路明非和绘梨衣隔着热气腾腾的锅子相对而坐。绘梨衣显然对这种热闹的吃法很感兴趣,眼睛亮亮的,拿着长长的公筷,小心翼翼地从清汤锅里夹起一片肥牛,放在嘴边呼呼吹了两下,才小口地吃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

路明非则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机械地往红油锅里下着虾滑,一边忍不住偷偷瞟向窗外——虽然厚重的窗帘紧闭,但他总觉得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警笛声(大概率是心理作用)。两天之约像根无形的鞭子悬在头顶,让他坐立难安。带绘梨衣出去的风险像块巨石压在心头,但看着她安静满足的侧脸,拒绝的话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打破沉默,路明非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中央那个熟悉的兔子笔记本上。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那个…绘梨衣,整天待在房间里也挺闷的吧?你以前…都玩些什么啊?” 他试图了解她的过去,也给自己找点话题。

绘梨衣放下筷子,拿起笔和本子,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低头写字。沙沙的声响在火锅的咕嘟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和哥哥打游戏。”

“看天空树,好高。”

“洗澡,有小鸭子。”

“看书,图画书。”

“画画。”

……

一行行简单的短句,勾勒出一个单调得令人心疼的世界。没有朋友,没有学校,没有游乐场,只有源稚生、游戏、洗澡、几本图画书和窗外的天空树。她的生活像一幅被框定在狭小画布上的静物素描,色彩匮乏,缺乏流动的生命力。

路明非看着这些字句,胸口有些发闷。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也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画画好看吗?画过什么?”

绘梨衣看到他的问题,眼睛亮了亮,立刻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她握着铅笔,神情专注,线条虽然简单稚拙,但很快,一个圆圆的脑袋、几根代表头发的线条、还有一对标志性的小黄鸭就跃然纸上。她还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标注:“Sakura & 绘梨衣の duck”。

“Sakura?” 路明非看着那个陌生的名字,下意识念出声,有些疑惑。

绘梨衣点点头,指了指路明非,又指了指本子上的“Sakura”,意思很明显:是你。

路明非一愣:“我?Sakura?” 他想起魔鬼路明非似乎也提过这个名字。樱花?为什么叫他樱花?

绘梨衣似乎理解了他的困惑,翻回之前的某一页。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拍立得照片。照片背景是东京塔璀璨的夜景,照片中央,一个穿着廉价t恤、笑得有点傻气的男孩头上,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男孩旁边,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孩比着剪刀手,正是绘梨衣。照片空白处用彩色笔写着:【Sakura & 绘梨衣の天空树】。

路明非看着照片里那个傻笑的自己,再看看旁边标注的“Sakura”,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在绘梨衣的世界里,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属于她的名字。他挠挠头,在纸上写:“为什么叫我Sakura?”

绘梨衣想了想,写道:“像樱花。好看。” 她抬起头,看着路明非,眼神很认真。

路明非老脸一红。被一个漂亮女孩夸“好看”,虽然可能只是指名字,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他赶紧低头猛吃一块滚烫的豆腐,烫得龇牙咧嘴。

火锅的热气氤氲着,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随着笔尖的交流在慢慢消融。路明非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分享自己贫瘠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冒险”。他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过山车,标注:“芝加哥游乐园,芬格尔吐了。” 又画了个抱着马桶的小人:“楚师兄喝醉了,抱着马桶喊‘爸爸’。” 还画了个爆炸头戴墨镜的家伙:“古德里安教授的爆炸头,被风吹走了!” 他画得潦草滑稽,配文更是极尽夸张吐槽之能事。

绘梨衣看得津津有味,每当看到好笑的地方,肩膀就轻轻耸动,虽然没有笑声,但弯弯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开心。她也拿起笔,在路明非的涂鸦旁边添上几笔,比如在芬格尔吐的过山车旁边画了个绿脸小人,在楚子航抱的马桶上画了朵小花,在古德里安的爆炸头旁边画了只追着跑的小鸟。她的笔触稚嫩却充满童趣,让路明非那些蹩脚的涂鸦瞬间生动起来。

两人头碰着头,沉浸在笔尖创造的、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里,时不时因为对方添上的神来之笔而相视一笑。火锅的香气,笔尖的沙沙声,还有偶尔汤底沸腾的咕嘟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温暖氛围。路明非甚至暂时忘记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忘记了游戏里被支配的恐惧,只觉得这一刻的宁静平和,是如此珍贵。

就在路明非画完一幅“恺撒师兄被一群穿洛丽塔裙的女生包围落荒而逃”的杰作,得意洋洋地展示给绘梨衣看时,绘梨衣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去。她看着本子上那些热闹的涂鸦,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透过纸面看到了别的东西。

她拿起笔,在新的空白页上慢慢写着。这一次,她的笔迹不再轻快,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的迟疑。

“世界不喜欢我。”

这六个字清晰地出现在纸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了刚才还温暖欢快的气氛中,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绘梨衣。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握着铅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刚才那个因为简单涂鸦而开心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落和孤独。

路明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痛。他想起了她写在笔记本上的那些单调日常,想起她在源氏重工顶楼那方寸之地的生活。一个被当做“人形兵器”、被圈养、被畏惧、无法正常交流的女孩,她感受到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冰冷和排斥?

“怎么会呢?” 路明非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哑。他一把抓过本子,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用力地写下反驳:“谁说的?你哥哥源稚生,不是很关心你吗?他陪你打游戏!” 他想起源稚生那副“象龟”般沉稳可靠的样子。

绘梨衣看着“哥哥”两个字,眼神波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她在下面写道:“哥哥是哥哥。世界很大。” 她的笔尖在“很大”两个字上顿了顿,画了个圈,仿佛在强调那种无边无际的疏离感。然后,她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火柴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巨大的空白里,周围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害怕。” 她补充道,笔迹有些颤抖。

路明非看着那个小小的火柴人,胸口堵得厉害。他想起了“炼狱”里那些人对力量的畏惧,想起了橘政宗可能将她视为工具的冰冷目光,甚至想起了自己最初见到她时那份混杂着惊艳和不知所措的疏离。她就像一颗被层层荆棘包裹的稀世明珠,人们畏惧荆棘的尖刺,却忘了明珠本身的光芒和脆弱。

“不是的!” 路明非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用力摇头,抢过铅笔,在那片巨大的空白里,在那孤独的小火柴人旁边,飞快地画着。他画得很潦草,但意图明确。

他在小人旁边画了个咧嘴傻笑的火柴人,标注:“路明非(Sakura)”。

在小人身后画了个高大挺拔、腰挎长刀的火柴人,标注:“哥哥(象龟)”。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画了个金发张扬、叉腰站立的火柴人:“凯撒(自恋狂)”。

再旁边,画了个面无表情、但手里拿着烤串的火柴人:“楚师兄(杀胚)”。

还有一个顶着爆炸头、啃着鸡腿的潦草人形:“芬格尔(废柴)”。

最后,他甚至画了个头上长角、身后带小翅膀、一脸邪笑的火柴人,标注:“魔鬼(混蛋)”。

他画得飞快,笔尖几乎要把纸划破。很快,那个小小的绘梨衣火柴人周围,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被一群形态各异、但都明确指向“伙伴”的火柴人包围了。虽然这些人设图一个比一个扭曲抽象,但那份想要填满那片空白、驱散那份孤独的急切心意,却无比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你看!” 路明非把画得满满当当的纸页推到绘梨衣面前,因为激动而有些气喘,“不是只有你一个!你哥哥在,我也在!还有凯撒师兄、楚师兄、芬格尔师兄…就连那个混蛋魔鬼也算一个!还有…” 他顿了一下,想起那个被魔鬼提及的“诺诺”,但最终还是没画上去。他指着那个代表自己的傻笑火柴人,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笨拙的温柔:“Sakura在!Sakura觉得绘梨衣很好!不是…不是世界不喜欢你!是…是这个世界太大,人太多,总有些人眼光不好,脑子进水!但喜欢你的人,绝对在!”

他搜肠刮肚,把自己贫瘠词汇库里所有能表达“支持”和“站你这边”的词儿都倒了出来,说得面红耳赤,逻辑混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直视着绘梨衣。

绘梨衣怔怔地看着那页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纸。她的目光从那个傻笑的“Sakura”火柴人,移动到“哥哥”火柴人,再到那群奇形怪状的“伙伴”们,最后,又落回到路明非那张因为急切而涨红、写满了真诚(和一点点傻气)的脸上。

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却无法模糊路明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肯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锅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

许久,绘梨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抬起手,不是去拿笔,而是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纸页上,那个路明非标注的“Sakura”的名字。指尖传来纸张微糙的触感。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路明非。

没有微笑,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懵懂和一丝疏离的琉璃色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极其坚固又极其脆弱的东西,在路明非笨拙而炽热的宣言中,被轻轻地、温柔地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从缝隙中悄然透出,点亮了沉寂已久的深潭。

她拿起笔,在那幅拥挤的火柴人涂鸦旁边,很慢很慢地写下:

“嗯。”

只有这一个字。但力透纸背。

路明非看着那个“嗯”字,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仿佛刚刚打了一场硬仗,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抹了把脸,咧开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霓虹的光芒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只留下几道模糊的光痕。套房内,暖黄的睡眠灯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火锅香气和铅笔的木质气息。

绘梨衣抱着那个巨大的皮卡丘抱枕,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她刚洗过澡,换上柔软的纯棉睡裙,湿漉漉的红发披散在肩头,散发着清新的水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起游戏手柄,而是翻开了那个兔子笔记本,就着睡眠灯柔和的光线,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

“04.15,和Sakura在酒店。”

“打游戏,Sakura很弱。好玩。”

“看了迪士尼的书,很大,很亮。Sakura说两天后去。”

“吃了火锅。Sakura画画,很乱。”

“世界…Sakura说,喜欢我的人有。”

写到这里,她的笔尖停住了。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静谧的阴影。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路明非当时那番急切又混乱的话语,回忆着他画下的那些包围着她的、歪歪扭扭的火柴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动笔,字迹比之前更加用力:

“Sakura,很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合上笔记本,将它和铅笔一起珍重地放在枕头边。然后,她伸手将那个印着酒店logo的帆布手提袋拉到身边,在里面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包装还没拆封的、穿着粉色裙子的泰迪熊玩偶——同样是魔鬼准备的“物资”之一。她拆开包装,将柔软的泰迪熊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熊的头顶,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安心的弧度,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的卧室里,路明非却毫无睡意。他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pS5手柄,眼神却没有聚焦在屏幕上。游戏界面停留在选人画面,草薙京的头像孤零零地亮着。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绘梨衣写下“世界不喜欢我”时那低垂的眼帘和紧绷的侧脸,回放着自己那番语无伦次却发自肺腑的“宣言”,回放着最后她落笔的那个沉甸甸的“嗯”字。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着,酸涩又温热。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便签纸和酒店提供的圆珠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犹豫了片刻,然后落下:

“世界很温柔。”

字迹有些潦草,带着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

写完,他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几秒,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宣告。然后,他随手将这张便签纸贴在床头的软包墙壁上。

暖黄的灯光下,那张小小的白色便签,像黑暗里悄然亮起的一颗微星。路明非的目光在那五个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关掉了睡眠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窗缝透入的微光勾勒出他躺下的轮廓,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而在遥远的源氏重工顶层,源稚生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东京不眠的璀璨灯海。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燃尽大半,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屏幕上辉夜姬的搜索界面不断滚动着数据流,每一行“未发现目标”都像冰冷的针,刺在他疲惫的神经上。

夜色沉沉,将两个空间、两种心绪分隔开来。一个在温暖的静谧中沉淀着初生的信任,一个在冰冷的焦虑中承受着煎熬的等待。无形的丝线悄然连接,命运的齿轮在寂静中缓缓转动,等待着两天后那个充满未知与可能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