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西边山林的雷云,还在巨石上焦躁地踱步,频频望向宗门方向,满心期待着宗门执法队的到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紫电宗的咄咄逼人、流云宗的隐匿坚守,早已被一双无形的眼睛尽收眼底,连命运的丝线,都已在悄然间被拨动。
一场更大的棋局,正在青云域的上空悄然展开。
而流云宗这颗看似不起眼的棋子,裹挟着风雨,带着韧性,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搅动整个青云域的风云。
山林间的风,似乎更急了,卷着落叶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
紫电宗的执法队来得极快,几乎是雷云传讯后的次日午后,一道紫虹便撕裂云层,落在山林上空。
为首的是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修士,身着绣着狰狞紫色雷霆纹路的锦袍,袖口翻动间,有细微的电光跳跃,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雷云浑厚数倍,赫然已是灵变境后期的修为。
他名唤雷啸,乃是紫电宗宗主的亲弟弟,此次奉命前来,既是要亲自拿下流云宗,也是来给雷云收拾这摊子烂事。
“雷云,你这个废物!”雷啸的目光如电,一落在雷云身上便厉声呵斥,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连个苟延残喘的破宗门都找不到,还被一群泥腿子散修搅得鸡犬不宁,简直丢尽了紫电宗的脸面!”
雷云垂着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在这位手段狠厉的叔叔面前,他向来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
雷啸懒得再看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执法队,声音陡然拔高:“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流云宗定然就藏在这片山林里,布下的阵法再精妙,也休想瞒过灵变境后期的探查!今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揪出来,让他们知道招惹紫电宗的下场!”
“是!”执法队的修士齐声应道,声浪震得林间落叶簌簌作响。
他们周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紫色灵光,灵变境的威压如潮水般扩散开来,显然是要动用全力,一寸寸地搜遍这片山林的每一处角落。
就在这时,东边的天际突然亮起一道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之势的白光,如同破晓时分穿透暗夜的第一缕晨曦,瞬间跨越数万里苍穹,稳稳落在这片山林上空,将漫山草木都染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那是什么?”一名紫电宗弟子下意识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连指尖的雷光都忘了收敛。
雷啸的脸色骤然剧变,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都别动!”
他死死盯着那道悬在半空的白光,瞳孔微微收缩,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这气息……是仙道院的执法队!”
话音未落,那道白光已如潮水般缓缓散去,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紫电宗队伍前方的空地上。
这些人身着统一的银色长袍,袍角绣着一枚古朴苍劲的“法”字,周身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却透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沉静威压,仿佛十座沉默的山岳,仅仅立在那里,便让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连山间的风都似在忌惮地绕行,让人不敢有半分妄动。
雷云等人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唰”地变得煞白,握着法器的手都微微发颤。
仙道院的执法队?这些传说中掌管青云域秩序、连各大仙裔世家都要忌惮三分的“活祖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僻山林?
雷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安,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不知仙道院的大人驾临,紫电宗雷啸有礼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恭敬,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毕竟就算是紫电宗宗主,在仙道院面前也得收敛锋芒,更何况是他这宗内长老。
执法队中,一名看似最普通的青年往前迈了半步。
他面容平和,眉宇间没什么棱角,眼神却像千年古井般深邃,不起半分波澜,淡淡开口道:
“根据仙道院监察司的指令,紫电宗涉嫌纵容黑风寨欺压中小宗门,破坏仙界族群平衡,现令你们即刻撤离西边山林,不得在此逗留。”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源自规则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雷云顿时急了,忍不住上前想辩解:“大人,我们只是……”
“闭嘴!”雷啸厉声打断他,额角青筋跳了跳,生怕这蠢货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他迅速转头看向那名青年,脸上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语气近乎卑微:
“大人,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我等前来,只是为了采集几株罕见的灵草,绝无欺压宗门之事,更不敢有半分破坏仙界平衡的心思。”
青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倒是他身后的一名执法队员上前一步,手中凭空出现一卷莹白玉简,指尖灵力注入,玉简上顿时浮现出一行行金色文字,伴随着清晰的光影…
正是黑风寨先前围攻流云宗山门、紫电宗弟子与散修在山林间厮杀的画面,连雷云那句“斩草除根”的怒喝都清晰可闻。
“误会?”那执法队员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扫过雷啸,“雷长老,这些铁证,也是误会吗?”
雷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浸湿了锦袍的领口。
他万万没想到,仙道院竟连这些细节都探查得一清二楚,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留。
事到如今,再辩解已是自讨没趣,只能硬着头皮躬身道:“是……是属下管教不严,让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冲撞了大人。我们这就撤离,这就撤离!”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猛地转身,对雷云等人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走!”
雷云等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纷纷祭出飞剑,紫色的剑光仓促亮起,跟在雷啸身后,朝着东方狼狈飞去,连先前的倨傲都被吓散了大半。
直到飞出数百里,彻底感觉不到仙道院执法队那如山的威压了,众人才敢稍稍放慢速度,个个心有余悸,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叔叔,仙道院怎么会突然插手这种小事?”雷云忍不住问道,语气中满是不解与不甘,“不就是一个快散架的流云宗吗?值得他们动这么大的阵仗?”
雷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仙道院最看重的就是‘平衡’二字,这些年我们紫电宗在青云域扩张太急,锋芒太露,怕是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次不过是借着流云宗的事敲打我们罢了,若是再不知收敛,恐怕宗门真要引火烧身!”
他望着西边山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而且,那流云宗能让仙道院特意出手干预,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此事……暂且先放下,回去禀报宗主,再做长远打算。”
而此时的西边山林,仙道院执法队并未立刻离开。
那名青年修士抬眼望向流云宗所在的方向,原本平和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两柄无形的利刃。
他并未刻意释放神识,周身气息依旧沉静,却像能穿透层层叠叠的空间褶皱,直抵阵法下的山谷深处。
“这阵法倒是有些意思。”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点评的意味,“融合了空间、寒冰与生命法则,隐匿效果的确不错,可惜……”
话音微顿,目光扫过虚空,“对阵法本源的理解还不够透彻,灵变境后期的修士若静下心来细查,不难发现空间褶皱的破绽。”
身后的执法队员上前一步,沉声问道:“队长,需要我们出手将其拆穿吗?”
青年摇了摇头,眼底的锐利敛去,重归平和:“不必。院长大人说了,顺其自然就好。
这流云宗能在紫电宗的步步紧逼下存活至今,又能布下这般阵法,倒是个有趣的变数,留着或许能生出些新的气象。”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得让他们知道分寸,明白今日是谁为他们解了围。”
说罢,他屈指轻轻一弹,一道微不可察的银色灵光便如流星般划过虚空,朝着流云宗的方向飞去,悄无声息地没入阵法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随即消散无踪。
做完这一切,青年转身道:“走吧,回去复命。”
十道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际,仿佛从未在这片山林留下过踪迹。
然而,仙道院执法队现身西边山林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青云域,激起层层涟漪。
丹阳盆地的各大仙裔世家更是纷纷震动。
金乌世家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家主金天雄凝重的面容。
他捏着手中的传讯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眉头紧锁:“仙道院竟突然插手西边那等偏僻之地的琐事,还指名道姓训斥了紫电宗,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捻着胡须,沉吟道:“最近紫电宗确实太过激进,仗着灵变境修士多,吞并了不少中小宗门,怕是真触碰到了仙道院‘平衡各方’的底线。
只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流云宗,值得仙道院执法队亲自出面吗?那小宗门连灵变境以上的都未必有吧,何德何能让执法队动这干戈?”
金天雄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不好说。那位程院长向来深不可测,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
或许,流云宗只是个由头,重点是敲打我们这些日益骄纵的仙裔世家,让我们知道,这青云域的规矩,终究还是仙道院说了算。”
紫电宗内,更是一片人心惶惶。
宗主雷万钧连夜召集了所有核心长老,议事厅内烛火通明,却照不散满室的凝重,空气仿佛凝固得能滴出水来。
“掌门,仙道院这次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一名红脸长老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不过是一个快被踩进泥里的流云宗,他们至于动用执法队,还把黑风寨那点破事翻出来当由头吗?”
雷万钧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问题不在流云宗,而在我们自己。
这几年我们仗着宗门势大,扩张得太急太猛,吞并的中小宗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得罪的人早就排成了队,仙道院怕是早就想找个由头敲打敲打我们,让我们收敛些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雷啸,目光锐利如刀,“你确定当时执法队只让你们撤离,没说其他的?有没有提流云宗的底细?”
雷啸连忙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他们只拿出了黑风寨欺压流云宗、还有我们弟子跟散修冲突的证据,斥责了几句便让我们离开,自始至终没提流云宗的具体情况,连那阵法都没多问一句。”
“这就更奇怪了……”雷万钧的眉头皱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个连灵变境以上的修士都凑不齐的小宗门,凭什么让仙道院如此‘另眼相看’?难道……那宗门下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议事厅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每个长老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他们隐隐有种预感,仙道院这次看似简单的干预,或许只是一个开始…青云域长久以来的平静,恐怕真的要被这不起眼的流云宗,搅出裂痕了。
而被各方议论的流云宗内,秦文与九儿几乎同时睁开眼,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
“刚才那道灵光……”九儿轻声开口,指尖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极其精纯的法则之力,仿佛能轻易看透我们阵法的每一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