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看一个活人,而是在看一件容器,一件即将被开启的、盛装着最终秘密的器皿。
我的心脏,就是那把锁。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林疏桐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她猛地向前一步,扭曲光影中的那只手,那只半晶体化的手,以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扯开了我胸前的衬衫。
纽扣像爆裂的冰雹一样四散飞溅。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紧接着,是她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眼睛,死死锁住了我心口上那道陈旧的疤痕。
“找到了……”她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母亲笔记里最后的终止码,无法用任何逻辑和密码学破译,因为它……需要用血肉来解密!”
话音未落,她另一只完好的手中寒光一闪,那柄之前掉落在地的手术刀不知何时又被她握住。
我瞳孔骤缩,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压制,是她那股疯狂执念物化后的力量。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锋利的手术刀对准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噗嗤一声,沉闷而黏腻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刀锋没入了她的身体。
然而,流出的液体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是红色。
那是一种诡异的、散发着幽幽磷光的蓝色。
那蓝色液体仿佛拥有生命,一离开她的身体,就漂浮在空中,没有滴落一滴。
它们在扭曲的光影中汇聚、蠕动,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空中书写。
最终,在我和她之间,形成了一串同样由蓝色磷火构成的数字。
7140。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这个数字我再熟悉不过,它是我父亲的警号0417,彻底颠倒过来的镜像。
就在这串蓝色数字形成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化学气息弥漫开来。
是磷,但不只是磷。
那独特的、带着一丝金属甜腥味的气息,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猛地捅开我记忆的某个角落。
十二年前,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案发现场,我从烧焦的墙灰里提取出的、无法归类的特殊磷元素残留……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燃烧过程中的化学变异。
不,不是!
“是林家医院特供给重症实验室的液氮净化剂配方!”我脱口而出,声音因巨大的震惊而沙哑。
那是当年作为补充证据,却因与案件无直接关联而被归档的物证之一。
它的主要成分,就是一种罕见的、能在低温下保持稳定发光特性的复合磷化物!
秘密不在于数字本身,而在于构成数字的“墨水”!
我的视线扫过地面,一块在刚才的混乱中碎裂的克莱因瓶碎片,正静静地躺在不远处,边缘反射着幽蓝的光。
我猛地挣脱那股精神压制,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碎片。
它的断口比任何手术刀都要锋利,仿佛能切开空间的维度。
我没有丝毫迟疑,用尽全力,将克莱in瓶的碎片划向那串悬浮在空中的蓝色数字。
没有阻力,碎片像划过水面一样,悄无声息地切开了“7140”的光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被切开的数字光芒并未消散,反而像被拉开的拉链,露出了其内侧的结构。
那内侧,竟然也烙印着一行微缩的编码。
它们以一种反向螺旋的结构排列着,复杂而精密,每一个字符都透着一股死亡的冰冷。
我只看了一眼,全身的汗毛就倒竖起来。
这串编码我曾日夜研究,刻骨铭心——它和林疏桐母亲尸体解剖报告上的未知基因序列,完全一致!
只是,报告上是正向测序,而眼前的,是逆向编码!
就在这时,林疏桐那只插着手术刀的胸口,伤口处那只半晶体化的手臂突然发出一阵高频的嗡鸣。
蓝色的光芒从她手臂内部迸发出来,与空中那串逆向编码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嗡——”
整个密室的墙壁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的金属墙皮如同被风化的沙土,簌簌剥落。
墙壁之后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紧接着,无数光点从黑暗中亮起,迅速勾勒出一页页熟悉的笔记。
那是我父亲的笔迹,是他失踪前最后留下的法医笔记!
它们不再是纸张,而是以量子投影的形式,布满了整个密室的墙壁!
其中最大的一幅投影上,一行血字触目惊心:“一切的物证都指向闭环,但凶手不是人……真正的闭环在……”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被某种力量强行中断。
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在了那行血字上。
作为法医的儿子,我从小就对血迹形态和物质分析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将眼前投影中的血迹细节,与我记忆数据库中的资料进行比对。
血滴的溅射角度、凝固边缘的蛋白质变性程度……不,不止这些!
这量子投影似乎保留了原始样本的一切信息!
我甚至能“感知”到那血迹残留的温度!
还有那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纤维物质!
是手术服的纤维!
温度与林疏桐母亲当年手术记录中,宣告死亡时的体温完全吻合!
父亲笔记上的血,来自林疏桐的母亲!
父亲的笔记,母亲的血,净化剂的磷光,逆向的尸检编码……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瞬间串联,形成了一个由磷火构成的、完美而绝望的莫比乌斯环。
一个真正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磷火闭环!
就在我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闭环投影中心、那个未写完的句子时,一道尖锐的剧痛猛地从我心口传来!
我低头看去,林疏桐那只已经大半晶体化的手臂,竟绕过了我的阻拦,像一把冰冷的尖锥,狠狠地、精准地插入了我胸口那道旧疤痕之中!
晶体刺入血肉,却没有流出鲜血,反而像树根一样与我的血管和神经纠缠在一起。
“不……不对……”她口中还在流淌着蓝色的血液,眼神却清明得可怕,“要打破它,不能从外部触碰……必须……用双生血脉,从内部……逆向吞噬!”
“双生血脉?”我忍着剧痛,愕然地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晶体手臂更深地刺入我的身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她的手臂涌入我的心脏,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血液正被一股力量疯狂地抽离,涌向她的手臂。
我的红色血液与她的蓝色血液,在我的伤口处、在她的晶体手臂中,悍然相撞!
它们没有排斥,反而像两股命定的溪流,汇聚成了一道疯狂旋转的漩涡。
红与蓝的光芒交织、盘旋,将我们两人都笼罩其中。
那道磷火闭环的投影在这漩涡的引力下开始扭曲、碎裂。
悬浮在我们之间的那串蓝色数字“7140”和它所代表的我父亲的警号“0417”,都在这漩涡中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光点。
紧接着,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重组成一种全新的形态——一种肉眼可见的、不断震荡的声波图谱!
声纹终止码!和她母亲笔记里加密的最后一页,同源的声纹终止码!
当那段声纹以一种无声的嘶吼彻底释放、消散在空气中的瞬间,我们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墙壁上的量子投影消失了,磷光也黯淡下去。
密室的穹顶之上,一串全新的、由银色光点组成的量子坐标缓缓浮现。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不是一串随机的数字,那是我刻在骨子里的坐标。
那是三年前,我的搭档老陈牺牲的现场经纬度。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那里?
林疏桐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软软地靠在我身上。
她那只插在我胸口的手臂,此刻已经完全晶体化,像一件剔透的蓝色艺术品,却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她缓缓抬起那只晶体化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穹顶的坐标深处。
“真正的闭环……”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熄灭,“还……在……”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共振,毫无征兆地传来。
轰——隆——
整个警局大楼,我们脚下的这片坚实土地,突然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那不是地震,而是一种频率极高、极具穿透力的共振。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震动的频率,与刚才那段消散的声纹终止码,完全同频!
地面在摇晃,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疏桐的身体因这剧烈的震动而颤抖,那只晶莹剔透的手臂,仿佛成了这恐怖频率的导体,开始发出更加刺眼的蓝光。
来不及思考,也容不得思考。
在整个世界即将分崩离析的错觉中,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另一只手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她那只晶莹冰冷、正指向未知深渊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