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白光刺得我瞳孔收缩,指尖摩挲着日记本边缘,纸张因血渍皱成团,却在放大镜下显露出清晰的压痕。
陈老师不知何时凑过来,她退休教师特有的樟脑丸味道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骨节突出的手指虚点在第23页:“小沈,你看这里。”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两行被血渍晕开的字迹下,铅笔的刻痕像刀刻进树皮。
“陆沉的字比陆渊深0.5毫米。”陈老师的声音发颤,放大镜在她手里微微摇晃,“十二岁的孩子,只有长期压着怒火写字,才会把笔尖戳进纸里——当年他们总被后爸打,我去家访时,陆沉总挡在弟弟前面。”
我的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在解剖室,父亲教我看骨头上的旧伤时说过,长期承受暴力的人,肌肉会形成记忆性紧绷。
此刻盯着那道深痕,突然想起陆沉在审讯室自白时,握椅子把手的指节泛白——原来从十二岁开始,他就习惯了替弟弟“用力”。
这是当年的作文本。”陈老师从怀里摸出个塑料封皮的旧本子,纸页边缘卷着毛边,“1998年春天,我让他们写《最珍贵的人》。”她翻到中间页,陆沉的字方方正正:“弟弟比我重要,他怕黑,我不怕。”而陆渊的字迹歪歪扭扭:“哥哥总替我背锅,他的背好宽,像堵墙。”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滴”的轻响。
她蹲在地上,仪器探头还抵着日记本的边角,眼尾因为专注绷成细线:“纤维成分97%吻合。”她扯下乳胶手套,指节叩了叩陆夫人遗书的复印件——那是三年前碎尸案里,从凶手工具箱夹层翻出的半页纸,“陆沉留着母亲最后的笔迹,不是当证据,是当……”
“当护身符。”我接完她的话。
记忆突然闪回陆沉的囚室,墙上用指甲刻的“渊”字,每个竖笔都深到划破墙皮——原来他留着母亲的纸,是想把“保护弟弟”的执念,和母亲的温度缝在一起。
林疏桐突然拽我手腕,紫外灯的冷光打在她手机屏幕上。
绑架视频里,陆渊脖颈处的淤痕泛着淡紫,在紫外线下显出清晰的指压轮廓。
她调出一张旧照片,1998年火场的救援记录:陆沉半跪在瓦砾里,右手撑地,左手推着陆渊的后背——那个角度,和视频里淤痕的倾斜度分毫不差。
“他不是被绑架。”我盯着两张重叠的影子,后槽牙咬得发酸,“是陆沉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镜头前,模仿当年火场的动作。”
“哥!”陆渊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被两个狱警架着,手腕上的铐子撞出脆响,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你疯了吗?当年是我非要回去拿妈妈的日记本,是我——”
“闭嘴。”陆沉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
他瘫在椅子上,右耳后的月牙疤随着呼吸起伏,“你忘了后爸说什么?‘要是敢说出去,先打死小的’。”
录音笔突然在我掌心震动。
我按下播放键,童声从里面涌出来,带着十二岁的哭腔:“哥,别再替我挨打!后爸的皮带抽在你背上,我听见骨头响……”声纹分析仪的屏幕亮起,两条曲线像纠缠的蛇——陆沉的声线经过变调处理,却在“骨头响”三个字上,泄出一丝破音。
“你在审讯室自白时,用了陆渊的语气。”我把分析仪转向陆沉,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让我们以为是弟弟策划一切,其实从碎尸案到器官黑市,都是你在背后推。”
林疏桐突然抓住我的袖子。
她的手指凉得反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陈老师正从帆布包里掏笔录本,封皮上“1998年陆家火灾目击证词”的字迹被磨得发白。
陆渊突然剧烈挣扎,挣脱狱警的手扑过去,指尖擦过笔录本的瞬间,我听见纸张撕裂的脆响——
“他说的都是假的!”
警报声骤然炸响。
狱警冲进来拽人,陆渊被拖走时还在喊,声音撞在铁门上碎成渣。
陆沉望着弟弟的背影,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右耳后的月牙疤在警灯红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林疏桐捡起半页被扯碎的笔录,上面陈老师的字迹还没干透:“那晚我看见……”
后半句被扯进陆渊的指缝里,混着他的哭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警报声里,陆渊被狱警拖出审讯室的瞬间,我弯腰接住林疏桐递来的半页碎纸。
纸边还沾着他指甲缝里的血渍,陈老师的字迹在撕裂处像被砍断的树根——\"那晚我看见陆正雄举着汽油桶站在...\"后半截消失在陆渊攥紧的拳缝里,混着他撞门的哭嚎散在走廊。
\"沈墨。\"林疏桐的呼吸扫过我后颈,她的瞳孔模拟器正对着碎纸片,蓝光在镜片上跳动,\"看这里。\"我凑过去,模拟器屏幕上,碎纸纤维里嵌着极小的墨迹——是陆沉童年作文本的压痕,\"妈妈说要保护小渊\"几个字被铅笔反复描摹,纸背磨出毛边,\"这才是他的核心动机。\"
我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袋里的静电吸附板。
刚才陆渊扑向陈老师时,西装内衬擦过我手背的触感不对——不是普通的涤纶,是带电荷的微型摄像头外壳。
吸附板在掌心震动,我按下开关,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叮\"地贴在板上,镜头还沾着陆渊的香水味。
\"陆渊。\"我转身时,他刚被狱警拽回审讯室,手腕上的铐子勒出红痕。
我举起吸附板,芯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故意在器官交易现场留下这个,是想让哥哥顶罪后活下来?\"
他突然剧烈颤抖,挣脱狱警的手扑向陆沉。
陆沉坐在椅子上没动,右耳后的月牙疤随着呼吸起伏。
陆渊跪在他脚边,额头抵着他膝盖,哭腔里带着十二岁的尖锐:\"你这个蠢货!
当年是我偷听到后爸要卖小渊的肾,是我放的火!
为什么要让我当替死鬼?\"
陆沉的喉结滚动两下,抬起手想摸弟弟的头,却被手铐扯住。
两滴泪砸在桌上的童年日记本上,1998年9月15日的字迹被晕开——\"妈妈说要带小渊走,后爸掐着她脖子说'敢跑就先杀小的'。\"我凑近看,墨迹里混着极细的纤维,是当年母亲衬衫的棉线。
警用对讲机突然炸响,赵宏从门外冲进来,手忙脚乱按掉开关,\"三分钟后销毁所有证据!\"他额角渗着汗,手机壳在转身时滑出半寸。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已经照过去,手机壳内侧的陆家纹章在冷光下泛着幽蓝,与我上周在老K货轮舱壁拍下的铜锈层扫描图完全重合。
\"赵科长。\"我扯出冷笑,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投影仪,老K项目的转账记录在墙上投出刺目的红,\"上个月十五号,你账户转给'老K运输'的三百万,是买器官还是买命?\"
赵宏的脸瞬间煞白,后退时撞翻了陈老师的帆布包。
旧作文本、火场照片、带血的日记本滚了一地,陈老师蹲下去捡,手指在陆沉的作文页上停顿——那行\"弟弟比我重要\"的字迹下,有十二岁孩子用针尖刻的小字:\"妈妈死的那天,小渊说他听见后爸磨刀。\"
\"沈队!\"门口传来小周的喊,\"心理组带着脑电波监测仪到了,说要测...\"
话音未落,监测仪的尖峰警报突然炸响。
我转头时,陆沉正盯着墙上的\"渊\"字,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监测仪的波形图像被风暴撕碎的纸,在屏幕上扯出刺目的锯齿。
林疏桐的手按在我胳膊上,她的指尖凉得像冰:\"他的脑电波...和三年前碎尸案凶手的完全重合。\"
审讯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里,陆沉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沈墨,你以为找到动机就结束了?\"他右耳后的月牙疤在应急灯的红光里发亮,\"你拼完的拼图,不过是块引你入局的碎片。\"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理组的人举着监测仪冲进来。
我盯着陆沉的眼睛,那里映着监测仪闪烁的红光,像两团烧了二十年的火。
林疏桐的手在我掌心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