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调风裹着周明远断续的啜泣,在苏瑶指尖凝成一片冷意。
她望着霍霆风将手机收进掌心时,作战服袖口露出的那截腕骨——那是上个月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的,当时他说“不碍事”,现在却因握得太用力,骨节泛出青白。
“孙副官在技术室。”霍霆风转身时肩章擦过她发梢,带起一阵松木香,“我带你去。”
技术室的门虚掩着,孙副官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
听见脚步声,他摘下耳机:“苏副处长,短信信号源定位了。”鼠标点击声清脆,地图上跳出个红点,“军区外围三公里,废弃通讯站。”
苏瑶凑近些,看见红点旁标注着“98年边境冲突遗留”。
她想起上周整理旧档案时,那份关于“通讯站因辐射超标废弃”的批示——批示人,是父亲苏建国。
“我去看看。”
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骁穿着飞行服,领口敞着,额发还沾着训练后的汗。
他手里攥着战术手套,指节抵在门框上,指腹有道新蹭的油迹,“夜间侦察,我驾侦察机绕一圈,半小时就能......”
“不行。”霍霆风的声音像块压舱石,“废弃站方圆两公里没信号屏蔽,对方能定位我们的位置。”他转身时作战靴碾过地上的电线卷,“这是饵。”
林骁的喉结动了动,战术手套被攥成团。
苏瑶看见他后颈泛红——每次被否定任务时他都这样。“至少......”他望向苏瑶,眼尾还带着训练时的锐气,“让我跟着。”
“叩叩。”
楚督察的高跟鞋声先一步撞进技术室。
她抱着个牛皮纸袋,警衔在灯光下泛冷光:“苏副处长,这是‘鹰眼协议’的补充材料。”文件摊开时带起股油墨味,“北境之盾联合巡逻任务,三天后启动。”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父亲磁带里的电流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她想起“黑鹰”二字——那是父亲笔记本里被红笔圈了七遍的代号。“边境巡逻是常规任务。”她翻到文件最后一页,“但‘黑鹰’要混进来。”
楚督察的钢笔尖点在“物资调配清单”上:“他们需要正规运输的掩护。”她抬眼时目光像把刀,“你想查,就得离他们更近。”
技术室的挂钟敲了七下。
苏瑶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突然抓起桌上的申请单。
钢笔尖戳破纸张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我申请加入后勤保障组,任前线物资协调员。”
“胡闹!”霍霆风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了跳,“后勤组要跟到边境线,那边有雷区!”
“所以需要空中支援。”苏瑶转向林骁,看见他眼里的光“腾”地燃起来,“林飞行员,随队出动?”
林骁扯直飞行服拉链,战术手套拍在桌上的声响比回答更响:“08号侦察机随时待命。”
霍霆风的呼吸沉了沉。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文件,纸页边缘毛糙,显然被反复翻看过:“近三年同类任务,异常损耗率比正常值高17%。”他将文件推到苏瑶面前,指尖停在“资金流向”那栏,“每笔损耗都对应同一家境外贸易公司。”
苏瑶翻开第一页,看见父亲的签名——2019年边境补给任务的物资确认单。
她的指尖抚过那行熟悉的字迹,突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抱她时,胡茬蹭得她脸痒:“瑶瑶,有些账本,要当面算才清楚。”
“明天出发。”霍霆风替她理了理额发,指腹掠过她眼下的青影,“今晚......”
“我去办公室整理装备清单。”苏瑶打断他,将文件收进帆布包。
她知道霍霆风要说什么——“别熬夜”,“小心”,“等我”。
这些话太轻,轻得载不动她胸腔里翻涌的暗潮。
办公室的台灯调到最亮时,墙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苏瑶摊开“鹰眼协议”摘要,突然发现最后一行字的行距比别处宽了两格。
她摸出父亲留下的放大镜,玻璃片上还沾着旧茶渍——那是他总放在办公桌右上角的位置。
“23:15”,放大镜下的隐形墨水显了形。
手机在这时震动。
苏瑶盯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和威胁短信同一段号段。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你终于来了。”
声音像浸在水里的砂纸,带着电流杂音。
苏瑶的手猛地收紧,帆布包带勒得手腕生疼。
她刚要开口,忙音响起。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百叶窗“哐当”作响,她瞥见玻璃上有个影子一闪——戴鸭舌帽的,和周明远照片里那个背影,像极了。
她冲到窗边时,只看见满地碎金般的月光。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苏瑶摸出战术手表看时间:23:14。
隔壁办公室的挂钟敲响零点时,苏瑶听见走廊传来霍霆风的脚步声。
她将放大镜塞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躺着父亲的旧领带夹——银质的,刻着“苏建国”三个字。
“睡吧。”霍霆风站在门口,作战服搭在臂弯,“明天要赶早。”
苏瑶点头,却没动。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想起边境线的天气预报——明日有强冷空气过境,气温将骤降十五度。
风掠过窗台时,她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和记忆里父亲制服上的味道重叠。
月光漫过她摊开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北境之盾,9月12日,晴转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