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周宁海并没有当差,年世兰强行命令他去休息,还特意吩咐太医院的人好生给他瞧着,等腿好了再来她跟前伺候。
如今在年世兰身边的是周宁海的徒弟小金子在伺候着,那小金子年纪不大,看着倒是机灵得很,只是做事难免还带着几分青涩,平日里都是跟着崔槿汐学习如何伺候年世兰,所以大多时候,主要还是由崔槿汐在一旁周全地照料着,毕竟崔槿汐在这宫里待的年头久了,诸事都娴熟得很,年世兰用着也放心。
这日,周宁海的徒弟小金子脚步匆匆地走进殿内,先是给年世兰行了礼,随后微微躬身,轻声禀告道:“娘娘,四阿哥求见。”
年世兰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方帕子,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说罢,便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摆,端庄地坐好,眼神看向殿门口,等着四阿哥进来。
如今皇上卧病在床,往日的威严仿佛随着身子的衰弱一同消散了。朝政就由四阿哥和几位大臣主理,皇上不过是做一下决断,撑撑场面,可即便如此,朝堂之上倒也并没有出什么乱子,一切都还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年世兰在这后宫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于前朝的事儿也知晓个大概,她心里清楚,这四阿哥够聪明,也够圆滑,懂得审时度势,拉拢人心。
这会儿四阿哥突然来翊坤宫见她,年世兰心里清楚,想必他是猜到了皇上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这是想来和她这个皇贵妃提前通通气,探探口风,也好为日后的事儿做些准备。
“儿臣给额娘请安。”四阿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殿内,至年世兰跟前,恭敬地行了礼,那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看额娘?朝中的事务都忙完了?”年世兰看着四阿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儿臣听闻皇阿玛病重,心里头十分担忧,这几日朝中事务虽多,但儿臣想着,皇阿玛的身子要紧,便先紧着进宫来先看额娘,想从额娘这儿知晓皇阿玛具体的情况,也好安心,再去给皇阿玛请安,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四阿哥抬起头,神色诚恳,目光坚定地看着年世兰,那话语间,既有对皇上病情的关切,又有着对年世兰这个额娘的敬重,可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别的情绪,只是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四阿哥其实是在提醒年世兰,该着手推动皇上立太子这件事了,毕竟这关乎到他自己的前程,以及日后这皇位能否顺遂地落到他手中。
如果一旦等皇上驾崩,若是没立下太子,只怕又要重复先帝九子夺嫡的剧本,那一番争斗下来,不仅是皇子们彼此伤情,这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局势动荡,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虽说皇上儿子不多,可这事儿也得提前有个定数,能兵不血刃地登基,总是件好事,也能让这天下早日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年世兰心里暗自思忖着,这四阿哥倒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不过这事儿本就在她的算计之中,只是没想到四阿哥会这么急着找她商量,看来他也怕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变故来,既然如此,那便顺势而为,好好周旋一番。
“额娘方才问过江太医,你皇阿玛也就在这几日了。有些话,额娘得好好提醒你,你可要记在心里头。”年世兰微微皱眉,眼神中透着几分严肃,看着四阿哥“如今这局势,皇上成年的皇子里,也就只剩下你和三阿哥了,五阿哥一直养在外头,况且皇上早就明确说过不会立他为太子,这事儿你是知道的。”
“如今三阿哥因为犯错被撤了黄带子,算是失了圣心,没了争皇位的资格。你皇阿玛无论是否在最后关头立下太子,从这形势来看,你都是最有可能的储君,这一点你要清楚明白。”
“额娘希望你能沉住气,你皇阿玛本就是个多疑之人,你要是显得太过急切,一心只想着那皇位,恐怕会落得和三阿哥一样的下场,引起你皇阿玛的反感和猜忌。还有你可别忘了,还有六阿哥呢,虽然年纪小些,可终究也是皇上的血脉,是个潜在的变数,万一因为你的急切,让皇上起了别的心思,转而扶持六阿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你行事一定要稳重,别再这般急功近利,凡事都要顺着你皇阿玛的心意来,切不可莽撞行事。”
四阿哥听了年世兰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赶忙躬身行礼,说道:“儿臣明白,是儿臣太过急功近利了,没能考虑到这么多,还望额娘多多提点,儿臣日后定会谨慎行事,不让额娘失望。”
四阿哥心里也清楚,年世兰说得在理,这皇位之争,本就充满了变数,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他之前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想要尽快确定自己的地位,却忽略了皇上的多疑和这后宫前朝复杂的局势,如今被年世兰这么一提醒,才恍然醒悟过来,决定先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心思,走一步看一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图大业。
“既然你要去给皇上请安,就快些去吧,等去的晚了,你皇阿玛又睡下了,到时候可就不方便见面说话了,别误了这请安的时机。”年世兰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四阿哥赶紧动身前去请安。
四阿哥得了年世兰的话,便不敢再多做停留,赶忙行礼告退,而后带着侍从匆匆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四阿哥从养心殿出来后就回王府了,一路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了这次请安。年世兰在翊坤宫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知道四阿哥已经走了,却也没去打听他和皇上说了些什么,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倒是敬贵妃急匆匆地来翊坤宫,脚步慌乱,裙摆都有些歪斜,一进门,便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后神神秘秘地凑近年世兰,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又凝重的神情,神秘兮兮地说她发现了一件大事。
“敬贵妃有何要事?如今皇上病重,后宫都安分的很,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年世兰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茶,见敬贵妃如此,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敬贵妃说道。
“皇贵妃,你可还记得孙答应吗?”敬贵妃压低了声音,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既有好奇又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紧紧地盯着年世兰,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孙答应?不是和贞嫔,康常在一同进宫的那个吗?年世兰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孙答应的印象,那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平日里在后宫众多嫔妃之中,根本算不上起眼,若不是敬贵妃突然提及,她都快把这号人物给忘了,当下眉头微皱,看向敬贵妃说道:“敬贵妃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同本宫绕弯子,本宫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在这儿打哑谜。”
“孙答应有孕已经一月有余了,按说这事儿臣妾本是要即刻上报给皇上的,毕竟皇上如今病重,卧榻在床,听闻孙答应有喜,想来必定是高兴的,也算是这后宫之中难得的一件喜事,多少能冲一冲这宫里的晦暗之气。”
“可臣妾做事向来谨慎,便先去查了敬事房的记档,这一查可不得了,发现皇上还是在三个月之前宠幸过孙答应的,这么一算,这孩子就必定是个野种,绝非皇上的龙种。臣妾心里头惊愕不已,又怎敢轻易上报给皇上。”
“于是,臣妾又叫人去细细地查,这一查竟然发现孙答应和侍卫私通,那侍卫与孙答应往来密切,多次暗中相见,举止亲密,已然是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如今这事儿正等着皇贵妃发落,臣妾想着这事儿关乎皇家颜面,还有后宫的规矩,不敢擅自处置,一切都凭皇贵妃您做主。”
年世兰微微抬了抬眼,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说道:“正如敬贵妃所说,孙答应有喜,这可是件天大的大好事,这样的好事,咱们为何不让皇上知道呢?若是皇上知道了,说不定一高兴,这病就好了大半,龙体也能早日安康,于皇上,于咱们这后宫,都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敬贵妃如此有心,能发现这事儿,这件事,本宫会同皇上好好说说的,必定让皇上也高兴高兴,也让这后宫之中多些喜气,冲淡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闷。”
敬贵妃和年世兰心照不宣,只需一个眼神,彼此便能知晓对方心中所想,算是达成了共识。
如今这后宫的局势如同一张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网,而她们俩就是这张网上最会周旋的蜘蛛,只等着最后猎物落网的那一刻。她们心里都清楚,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皇上咽气,那便是她们解脱之时。
一旦皇上咽气,新帝登基,皇贵妃自是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统摄后宫,再也不必如履薄冰,时刻担心被人算计陷害。
而敬贵妃呢,也能得到贵太妃的尊荣,往后在这宫里,不用再担惊受怕,整日里提心吊胆。
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两人现在就盼着那关键的一刻早日到来,好开启属于她们的全新篇章,将这后宫彻底掌控在手中,让所有人都对她们俯首称臣。
第二天一早,年世兰估摸着皇上醒了,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几分娇柔与恰到好处的忧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皇上的寝宫。
她先是给皇上行了礼,而后抬头,眼神中透着几分神秘,轻声说道:“臣妾有一件事要告诉皇上,还请皇上屏退左右,此事关乎皇家血脉,臣妾不敢贸然在众人面前提及。”
皇上听了年世兰的话,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摆了摆手,就连一向不离身的苏培盛也识趣地退下了,整个寝宫内只剩下皇上和年世兰两人,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
“孙答应已经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这事儿臣妾也是偶然间知晓的,敬贵妃后来去翻阅了敬事房的记档,发现皇上是在三个月之前宠幸过孙答应,这事儿是记录在案的,可敬贵妃心里头吃不准,皇上之前可有宠幸过她,但是没有让敬事房记档的?”
“若是有这回事儿,就说明孙答应怀的是皇嗣,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若是没有这回事儿,那就说明孙答应怀的是孽种,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坏了皇家的名声,还望皇上早做决断,也好让臣妾和敬贵妃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不至于乱了宫规,坏了祖宗的规矩。”
皇上挣扎着坐起来,奈何只仰起了头,他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此刻更是透着一股灰败的死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巾。
“这个贱人!贱人!”皇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声音微弱却又透着无尽的愤怒与怨恨,那眼神仿佛要化作利箭,将那不知廉耻的孙答应射穿一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可这身子却又实在没力气让他发泄得更畅快些。
年世兰接着说道:“看来孙答应怀的是孽种了,敬贵妃已经将孙答应和奸夫绑了,正在养心殿外候着,不知皇上要如何发落他们?这事儿如今在后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若不尽快处置,只怕会乱了宫规,失了体统,毕竟这等苟且之事,实在是辱没了皇家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