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7月12日,星期三。
香港各大交易所开市前的宁静,被两份措辞强硬、杀气腾腾的公告彻底粉碎。
环球航运集团与红浪资本联合发布声明:
“致香港置地有限公司董事会及全体股东:本联合体确认,已持有置地公司已发行股本总额之显着比例。基于对置地公司长远价值及战略前景之坚定信心,本联合体现正式提出自愿性全面现金收购要约,拟以每股现金85港元之价格,收购所有尚未由本联合体持有之置地公司普通股股份。此要约价格较置地公司公告新股配售价溢价超过120%,较停牌前最后交易价溢价68%!本要约旨在为所有置地股东提供极具吸引力之变现机会。有关要约之详细文件将尽快寄予各股东。环球航运集团主席包玉钢爵士、红浪资本主席沈浪先生,谨启。”
几乎与此同时,怡合洋行与汇丰银行联合发布紧急声明:
“置地公司董事会注意到环球航运与红浪资本发出之要约。董事会郑重提醒全体股东:此要约价格虽高,但存在极大不确定性及潜在风险。怡合洋行作为置地长期战略伙伴及重要股东,已与汇洋银行等多家实力雄厚的国际金融机构达成坚定融资支持意向!怡合洋行将不惜一切代价,扞卫置地公司之稳定与发展,确保股东长远利益!请各位股东切勿急于接受未经董事会充分评估之要约!怡合洋行代理主席罗德丞先生、汇洋银行大班沈端先生,谨启。”
“轰——!”
两份公告在整个香江金融界彻底沸腾!
交易所内人声鼎沸,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交易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报价。
置地公司的股票代码在电子屏幕上疯狂闪烁,买盘卖盘如潮水般汹涌!
股价如同坐上了火箭,在巨大的买盘推动下,一路狂飙,直逼环球-红浪联合要约的85元关口!
“疯了!全都疯了!”
“85块!包船王和沈浪这是要一口吞了置地啊!”
“怡合找了汇洋撑腰!沈端大班都站台了!这场仗有的打!”
“买!快买!不管谁赢,现在进场都赚!”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世纪收购战。
小股东们捏着股票凭证,看着不断跳升的股价,心脏狂跳,犹豫着是立刻套现落袋为安,还是再赌一把更高的价格。
财经报纸紧急加印号外,“置地争霸战!”“华资巨鳄对决英资堡垒!”“85元!世纪豪赌!”等标题充斥报端。
红浪指挥室内,电话铃声几乎没有停歇。杜文心汇报:“沈生!我们一号、三号账户资金已按计划完成对市场恐慌抛盘的承接!伦敦、纽约的离岸资金正在通过合规渠道加速汇入!包爵士那边同步行动,资金压力暂时可控!但怡合和汇洋的反扑力度超出预期,他们在二级市场疯狂扫货托价!”
沈浪站在巨大的行情屏幕前,看着置地股价在85元关口附近剧烈震荡,多空厮杀惨烈,每一笔成交都带着血腥味。
他眼神冷冽如冰:“意料之中。汇洋的招牌,还是能唬住不少人。告诉所有经纪,顶住!有多少卖盘,吃多少!价格就钉死在85元上方!怡合想抬价消耗我们?那就看看是汇丰的金库深,还是我和包爵士准备的血厚!另外,”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礼物’,给怡合的董事们送过去。”
怡合洋行会议室,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罗德丞像一头困兽,焦躁地踱步。屏幕上置地股价死死钉在85元以上,每维持一秒,都意味着天文数字的资金消耗。
“汇洋那边怎么说?后续资金什么时候到位?沈端的承诺呢?”罗德丞对着电话咆哮。
电话那头传来汇洋方面代表无奈的声音:“罗德丞先生,市场承接力太强,联合体资金深不见底!我们投入托市的资金消耗巨大,风控部门压力很大…沈端先生希望贵方尽快拿出更有效的反制方案…”
“废物!”罗德丞摔了电话,脸色灰败。更有效的方案?哪里还有?就在此时,秘书脸色惨白地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走了进来,声音发颤:“罗…罗德丞先生,刚…刚收到的,指名给您…”
罗德丞粗暴地扯开文件袋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了一眼,他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文件散落一地。
散落的纸张上,赫然是几份清晰的影印文件:
一份是凯瑟克离港前签署的秘密授权书,将其名下部分关键怡合股权及投票权,临时委托给了…罗德丞的一位主要商业竞争对手!
另一份,则是罗德丞本人在去年一次关键地产投标中,通过隐秘离岸公司收取巨额回扣的银行流水证据!
最后一份,是几份标注着“机密”的律师函副本,来自几位被怡合“堡垒计划”低价配股严重损害利益、正准备联合起诉怡合董事会(尤其是罗德丞)未尽受托责任的中小股东!
釜底抽薪!真正的釜底抽薪!
沈浪不仅从外部强攻,更用最精准的刀,从内部割开了怡合看似坚固的堡垒!
凯瑟克的“后手”让罗德丞的权威瞬间瓦解,自身的丑闻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而股东诉讼的威胁则让整个董事会人人自危!
“完了…全完了…”罗德丞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会议室其他董事传阅着那些文件,看向罗德丞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愤怒和背叛,再无人关心窗外的收购战。
堡垒,从内部开始崩塌。
三天后。香港联合交易所。
置地公司的股票代码依旧在闪烁,但交易量已大幅萎缩,股价稳稳地停留在85.5港元的高位。大势已定。
环球航运与红浪资本联合发布最终公告:“截至1978年7月15日下午四时,本联合体就收购置地公司全部已发行股份之要约,已获得合共超过51%置地股份之有效接纳。本联合体宣布,无条件全面收购要约已获成功!环球航运集团主席包玉钢爵士、红浪资本主席沈浪先生,谨此衷心感谢所有股东之信任与支持!”
几乎在公告发布的同时,怡合洋行发布简短声明:
“怡合洋行确认,环球航运与红浪资本联合体已成功获得置地公司控股权。怡合洋行尊重市场规则及股东选择。怡合集团将重新审视其核心战略布局。代理主席罗德丞先生因个人原因,即日起辞去一切职务。”
尘埃落定。
红浪资本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华灯初上。
包玉钢浑厚有力的声音从电话扩音器中传出,带着胜利的畅快:“沈生!痛快!这一仗,打得漂亮!九龙仓,归我环球!置地的控股权,你红浪当之无愧!你我联手,这香江的天,要变一变了!改日一定要好好庆功!”
沈浪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水,看着对岸璀璨的灯火。
电话里包玉钢的笑声还在回荡,但他脸上并无多少狂喜,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仿佛刚刚结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棋局。
“包爵士,同喜。香江的天,是该变一变了。”他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但怡合的船,还没完全沉。九龙仓只是开始,置地亦非终点。惊蛰已过,当有…惊雷。”
他放下水杯,走到办公桌前。
桌上,那份签署好的置地公司股权变更文件旁,又悄然多了一份新的文件夹,封面标题简洁而更具野心:《关于整合置地资源并进一步吸纳怡合集团优质非核心资产之战略规划纲要》。
沈浪拿起沉甸甸的金笔,目光落在文件扉页。
窗外,一艘悬挂着怡合旗帜的旧船正缓缓驶离码头,船影在辉煌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
而更远处,海天相接的黑暗深处,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预示着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