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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灵异故事揭秘 > 第1章 灶王爷的供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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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王爷的供碗

我租下这间老屋,图的就是便宜和离公司近。老城区,巷子深得像肠子,七拐八绕,青石板路踩上去带着回音。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子经年累月、阳光晒不透的潮湿霉味混着淡淡的香灰气就撞进了鼻子。房东是个寡言的老头,姓陈,头发花白,背微驼,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雾。他接过我递去的钱,数得很慢,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数完,从一串油腻发亮的旧钥匙里解下一把黄铜的,递给我。

“西屋,归你了。”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厨房公用,灶台在里头。灶王爷……供在灶头墙上,初一十五,记得上炷香,摆碗饭,别断了烟火气。”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似乎没什么焦点地扫过我,“碗……就用灶台上那个青花粗瓷的,别的……别动。”

钥匙冰凉,带着股铁腥味。我点点头,没太在意。供灶王爷嘛,老规矩,入乡随俗。

西屋不大,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木床,一张掉漆的方桌,一把吱呀作响的竹椅。唯一扎眼的,是床对面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相框,玻璃后面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年轻女人,梳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穿着碎花布衫,眉眼温顺,嘴角微微抿着,带着点旧时代特有的羞怯。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脸被襁褓布遮着,看不清。女人身后,隐约就是这小院的背景,墙角那棵歪脖子石榴树还在。

这就是房东的女儿吧?听邻居大妈提过一嘴,说陈老头命苦,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女儿……好像很多年前也没了,就剩下这老屋和他一个孤老头子。我对着照片里的女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厨房在院子的东北角,低矮,光线很差,只有一扇小小的、糊着油垢的窗户透进点天光。一进门,那股潮湿阴冷的霉味更重了,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陈年油脂和某种植物根茎腐烂的混合气味。灶是那种老式的砖砌灶台,两个灶眼,旁边连着一个巨大的风箱,木头都磨得发黑发亮。灶台表面坑坑洼洼,糊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黑色油垢。

灶头正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褪色发黄、边缘卷曲的灶王爷年画。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并排坐着,脸上涂着粗糙的红色,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年画前面,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青花粗瓷碗。碗口有细微的磕碰痕迹,釉色有些暗淡,但洗得很干净,碗底积着薄薄一层灰白色的香灰。这就是房东说的那个碗了。

厨房里还有另一个租客,住东屋的,是个跑长途货运的司机,姓王,块头很大,嗓门也大。他常在深夜回来,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和汗味,钻进厨房煮他那永远是一大锅的挂面。锅碗瓢盆被他弄得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小陈,新来的?”王师傅第一次在厨房碰见我,一边呼噜噜吸着面条,一边含糊地打招呼,眼神却瞟向灶台,“这地方……还行吧?就是这厨房,啧啧,老陈头抠门,连个正经煤气灶都不装,还守着这老古董烧柴火……麻烦!”他抹了把嘴,筷子指向灶王爷画像前那只青花碗,“还有这规矩,麻烦!每月还得给这灶王爷上供,用他那宝贝破碗!你说这年头,谁还信这个?”

他声音洪亮,在狭小的厨房里嗡嗡作响。我笑了笑,没接话。目光扫过那只青花碗,它安静地待在神龛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安顿下来几天,日子平淡。只是每到夜里,尤其是过了子时,老屋的寂静就变得格外深邃。院墙外偶尔有夜猫子叫,声音凄厉,能刺破耳膜。更怪的是,我总觉得隔壁厨房那边,似乎有些极其细微的动静。不是王师傅那种大刀阔斧的声响,而是……像有人刻意放轻了手脚在活动。细细碎碎的,像是手指划过粗糙的灶台面,又像是柴草被小心拨弄的窸窣声。很轻,时断时续,凝神去听时,又消失无踪,只留下心头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和脊背上莫名爬起的一缕寒意。我把它归结为老房子年久失修的木结构发出的自然声响,或者是老鼠。

这天是农历十四,离十五还差一天。下班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各家窗户透出的一点昏黄光亮。推开院门,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西屋窗户映出我屋里台灯的光。厨房那边更是漆黑一片,王师傅今天大概又跑长途没回来。

我摸索着穿过院子,推开厨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比白天更浓重的阴冷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不是香烛,也不是饭菜香,更像是一种……冷冽的、带着泥土腥气的花香,若有若无,钻进鼻腔深处,激得人头皮微微发麻。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惨淡月光,我摸索到墙边,拉亮了那盏悬在房梁下的白炽灯泡。昏黄的灯光猛地亮起,光线暗淡,勉强驱散了一小圈黑暗,却把厨房深处映衬得更加影影绰绰。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灶台那边,靠近风箱的阴影角落里,有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微微动了一下。像是一个人蹲着的影子,但速度太快,灯光亮起的同时,它就消失了,仿佛只是光线变化造成的错觉。

心脏猛地一跳。我屏住呼吸,定睛看去。角落里只有堆放的几捆干柴,和几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破瓦罐。什么都没有。

幻觉?我揉了揉眼睛,大概是最近加班太累。

走到水缸边想舀水洗手。水缸是老式的粗陶大缸,上面盖着沉重的木盖子。我揭开盖子,一股冰冷的水汽涌出。舀水的瓢刚放下,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的灶台——

我的动作僵住了。

那只青花粗瓷碗,房东千叮万嘱不能动的、本该好好待在灶王爷神龛里的碗,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冰冷的灶台面上!

碗里,不是空的。

盛着半碗清水。清澈见底。

而在碗沿内侧,靠近我这一边,清晰地印着半个湿漉漉的指印!那指印纤细,绝不是房东老头或者王师傅那种粗大的手指留下的,更像是一个女人的指印。水痕未干,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反光。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谁动的碗?王师傅?他今天应该没回来!房东?他没事深更半夜跑厨房动这碗干什么?而且……这指印……

我猛地想起墙上的那张照片,照片里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人。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泡里钨丝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滋滋”声。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似乎又飘了过来。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反手带上门,插上插销,动作快得差点夹到手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

回到自己屋里,锁好门,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半天喘不过气。那半碗清水,那半个纤细的湿指印,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还有灯光亮起时,眼角瞥见的那个模糊影子……

第二天是十五,月圆之夜。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下了班,特意在巷口那家卤味店买了半只酱鸭和几个馒头,又去杂货店买了一小捆最便宜的线香。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今晚,必须去上那炷香,摆那碗饭。不是为了灶王爷,是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或者说,是为了……某种界限。

天刚擦黑,我就带着东西回了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房东那屋黑着灯,王师傅的东屋也锁着,大概又出车了。厨房里一片漆黑。

深吸一口气,推开厨房门。那股熟悉的阴冷霉味和若有若无的奇异花香依旧在。拉亮灯,昏黄的光线再次充满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切似乎如常,风箱、柴堆、水缸、灶台……灶台上那只青花碗,已经好好地回到了灶王爷神龛里,碗里空空如也,干干净净,仿佛昨夜那半碗清水和湿指印,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我走到灶台前,点燃三炷线香,插进神龛前积满旧香灰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廉价的檀香味,试图驱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却显得徒劳。然后,我拿出一个自己带来的干净白瓷碗,盛上小半碗白米饭,饭尖上放了一块酱鸭肉,恭恭敬敬地摆在了灶王爷画像前。

“灶王爷,您老人家……享用。”我低声念叨了一句,自己也觉得有点傻气。摆完供,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就在我转身,手已经搭上厨房门把手的那一刻——

身后,灶台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

“嗒。”

像是一粒小石子,或者一颗干豆子,掉在了坚硬冰冷的灶台面上。

我的动作瞬间凝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握着门把的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是幻觉吗?刚才那一声……

我猛地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下,灶台上,那只属于我的、盛着米饭和酱鸭的白瓷碗,依旧好好地摆在灶王爷画像前。

但旁边,神龛里,房东那只青花粗瓷碗……不见了!

我的头皮“嗡”的一声炸开!目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狭小的厨房里疯狂扫视!

水缸边没有!柴堆上没有!破瓦罐后面也没有!

它去哪儿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手脚冰凉。我强迫自己冷静,目光一寸寸地扫过油腻的地面。就在灶台下方,靠近墙角那个黑黢黢的、堆着引火松针和碎木屑的角落——

一点微弱的反光,刺入了我的眼帘。

是瓷器的反光!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凑近那个黑暗的角落。

那只青花粗瓷碗,歪倒着,静静地躺在松软的、带着土腥味的松针堆里。

碗口,碎了。

不是摔裂的那种碎,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硬生生撑破的!碗壁上裂开几道不规则的、狰狞的口子,其中最大的一道裂口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半凝固的东西。像血,又像某种腐败的酱汁。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混合着松针的土腥味,从那破碎的碗口飘散出来。

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在碗旁边的松针上,散落着几粒……米。正是我刚供上的白米饭!米粒旁边,还有一点点……深褐色的、像是酱鸭碎末的东西!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地、贪婪地……享用了我的供奉!然后,粗暴地撑破了这只碍事的青花碗!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疯狂地钻出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谁?!谁在那儿!”我听到自己嘶哑变调的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有回答。

只有灯泡钨丝那微弱而持续的“滋滋”声,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恐惧。

昏黄的灯光下,那只破碎的青花碗躺在阴暗的角落里,裂口处那点暗红的污迹,像一只窥伺的、充满恶意的眼睛。空气里那股冷冽的奇异花香似乎浓郁了一瞬,随即又被浓重的霉味和腥甜气盖过。我背靠着冰冷油腻的墙壁,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跑!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恐惧带来的僵硬。我猛地转身,手指哆嗦着去拉厨房的门栓——那根粗糙的木棍插得死死的。

“咔哒…咔哒…”

就在我指尖触到门栓的瞬间,身后,灶台的方向,传来了新的声音。

不是“嗒”,也不是碗碎裂的声音。

是……摩擦声。

极其缓慢、粘滞、沉重的摩擦声。像是某种湿漉漉的、裹着布料的沉重物体,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被一点一点地拖行着。

“沙……沙……”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仿佛每一步拖动都极其艰难。它正从灶台后面那个更深的阴影里……挪出来!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一寸寸地、极其艰难地向后转动。眼球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微微凸出,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模糊。

昏黄的灯光下,灶台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翻滚、凝聚。

一只脚,缓缓地探了出来,踩在了冰冷油腻的地面上。

那是一只女人的脚。穿着一种老式的、手工纳的千层底黑布鞋。鞋面很干净,但鞋底……却沾满了暗红色的、湿漉漉的泥浆!那泥浆的颜色……红得发黑,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沙……”

布鞋向前挪动了极小的一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湿泥的脚印。紧接着,另一只同样穿着黑布鞋、沾满湿红泥浆的脚,也从阴影里拖了出来。

“沙……”

脚步声沉重而粘滞,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那拖在地上的……不是裤腿。

是裙摆的下缘。

深蓝色的,洗得发白的……土布裙子的下缘。那布料很旧,样式……和我屋里墙上照片里那个女人穿着的碎花布衫,似乎是同一个年代的东西!

“沙……沙……”

脚步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挪了过来!每一步都伴随着那种湿漉漉的、粘稠的拖拽声!每一步,都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冰冷麻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两只沾满湿红泥浆的黑布鞋,一步一步,从灶台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完全挪了出来!

然后,是深蓝色的土布裙摆……

接着,是同样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土布上衣……

最后……

一张脸,从阴影的边界,缓缓地探入了昏黄的灯光里。

“呃……”

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呜咽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那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惨白!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后的那种死白!皮肤肿胀发亮,紧绷得几乎要裂开!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底色!五官……依稀能辨认出照片里那个年轻女人的轮廓,但此刻已经完全扭曲变形!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球浑浊不堪,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黄黑色血丝,瞳孔却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毫无生气的黑洞!那眼神……直勾勾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深不见底的怨毒和……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饥饿感!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更恐怖的是她的嘴!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尖叫的黑洞!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模糊的、暗红色的血肉!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同样暗红的牙龈和断裂的、灰白色的颚骨茬子!整张脸的下半部分,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撕扯开过!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缕一缕地贴在肿胀惨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往下滴着浑浊的、带着泥腥味的水珠。水珠落在她深蓝色的土布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嗬……” 一种极其低沉、粘腻、仿佛喉咙里堵满了泥浆和血块的喘息声,从她那撕裂的大嘴里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河底淤泥、腐烂水草和……血腥的气息!

她的身体极其僵硬,像一具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关节已经锈死的木偶。但她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我!

“沙……沙……” 沾满湿红泥浆的黑布鞋,一步一步,拖拽着沉重的身体,朝着靠在墙边、几乎无法动弹的我,缓慢而坚定地逼近!那双死气沉沉、充满怨毒和饥饿的眼睛,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锥子,死死地锁定了我!

“别……别过来!”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变调,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身体拼命向后缩,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粗糙的墙皮摩擦着衣服,带来微不足道的刺痛。

“嗬……饿……” 她喉咙里滚动着粘腻的音节,撕裂的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却只让那个恐怖的黑洞更加狰狞。她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肿胀发白,皮肤同样紧绷发亮,手指的关节像竹节一样粗大突出——直直地指向我,或者说,指向我身后……那扇紧闭的厨房门?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执着。

饿?她饿?她想要什么?

我惊恐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猛地扫向自己身后的门板!难道……难道她想出去?!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混乱的大脑!厨房门!只要打开门,跑到院子里……不!跑出这个院子!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个步步逼近的恐怖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拔那根该死的门栓!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粗糙的木刺扎进指尖也毫无知觉!

“咔!咔!” 门栓发出令人心焦的摩擦声,纹丝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或者……锈死了!

“沙……” 脚步声更近了!那股浓烈的、带着河底淤泥和血腥的腐臭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冰冷、粘腻的死气几乎要贴上我的后背!

“呃啊——!”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单薄的木门!

“砰!” 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但依旧紧闭!

“嗬……门……” 身后传来那粘腻、含混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一只冰冷、湿滑、带着河底淤泥腥气的手,重重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 极致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向前一挣!刺啦一声,肩头的衣服被那只冰冷的手爪扯破!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与此同时,被我撞得剧烈摇晃的门板,终于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门栓……松动了!

希望如同火星般燃起!我顾不上肩头的疼痛,再次用尽全力去拔门栓!

“咔啦!”

门栓终于被我硬生生拔了出来!

我猛地拉开厨房门,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扑进了院子里冰冷的夜色中!身后,那扇破旧的木门在我冲出的瞬间,“哐当”一声巨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猛地关上!紧接着,门板后面传来沉重的、疯狂的撞击声!

咚!咚!咚!

如同擂鼓!整扇门都在剧烈地震颤!木屑簌簌落下!门框周围的土墙都在簌簌发抖!伴随着门内传来的,是那非人的、充满了狂暴怒火的嘶吼!它被关在里面了!

我一秒都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过院子,拉开院门,一头扎进了外面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巷子里!冰凉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老城区特有的尘土和朽木的气味。我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后背和肩膀被那冰冷手爪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巷子两旁的房屋像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的阴影。没有路灯,只有偶尔从某扇窗户缝隙里透出的微弱光亮,反而衬得黑暗更加深邃。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只想逃离那个院子,逃离那扇关着恐怖的门!

不知跑了多久,肺叶像着了火,双腿如同灌了铅。终于,前方出现了巷口昏黄的路灯光芒,像黑暗海洋里唯一的安全岛。我踉跄着冲出巷口,扑到路灯杆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带来一阵刺痛。

暂时……安全了?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幽深的巷子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里面一片死寂。那沉重的撞门声和嘶吼,似乎消失了。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被抓破的肩膀。

深色的夹克肩头被撕裂了几道口子,下面的t恤也被划破。借着灯光,我惊恐地看到,被抓破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暗红色的抓痕!那痕迹边缘微微肿起,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感,更恐怖的是……抓痕里,嵌着几粒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沙粒?或者……是干涸的河泥?

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那不是幻觉!那东西……真的碰到了我!

就在我盯着肩上抓痕,心有余悸时,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是王师傅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车灯刺破黑暗,停在了巷口。车门打开,王师傅高大的身影跳了下来,带着一身烟味和长途奔波的疲惫。他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我。

“哟?小陈?大半夜的,站这儿干嘛?脸色这么差?见鬼了?”他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嗓门依旧洪亮,带着点调侃。

我惊魂未定,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他顺着我惊恐未消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巷子深处,皱了皱眉。

“咋了?真碰上啥了?”王师傅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

“厨……厨房……”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碗……那个青花碗……碎了……还有……有东西……在里面!”想到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撕裂的嘴,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

“碗碎了?”王师傅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像是了然,又像是无奈,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讳。他咂了咂嘴,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昏黄的路灯下缭绕。

“唉……”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扭曲着升腾,“我就知道……那老陈头,守着他那点念想……迟早要出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肩头被抓破的衣服和那几道暗红的抓痕,眼神闪烁了一下。

“小陈啊,”他压低了些声音,凑近了一点,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你看见的……是不是个女的?穿着蓝布衣裳?脸……有点吓人?”

我猛地抬头,瞳孔收缩:“你……你怎么知道?”

王师傅没直接回答,只是又狠狠吸了口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这事儿……说来话长,也邪性。”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秘密的谨慎,“那老陈头的闺女……叫小莲。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但也记事了。”

“小莲性子温顺,人也漂亮,可惜……命不好。”王师傅叹了口气,眼神飘向黑暗的巷子深处,仿佛能穿透时光,“她娘走得早,就剩老陈头把她拉扯大。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一个男人。那男人……不是东西!喝醉了就打人!下手贼狠!”

“小莲回娘家哭过几次,鼻青脸肿的。老陈头老实巴交一辈子,气得浑身哆嗦,去找那男人理论,结果……唉,也被打了回来。那畜生放话,说小莲是他婆娘,打死也是他家的事,轮不到外人管。”

“后来……大概是小莲实在受不了了,想跑。”王师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具体怎么回事,没人说得清。只知道那天晚上,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有人看见小莲浑身湿透,慌慌张张地跑回我们这巷子,像是后面有鬼追……再后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可怕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巷子口……就是前面那个废弃的、通往城外小清河的石板桥下面……捞上来一个人。”王师傅的声音干涩,“是小莲。人……早就泡得不成样子了。脸……被河里的石头还是什么东西……撞得稀烂……身上……全是伤,新伤叠着旧伤……最吓人的是……”他吸了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啥?”我声音发紧,心脏狂跳。

“她……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湿漉漉的……生米!”王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人都那样了,手指头都掰不开!你说邪不邪门?”

生米?我浑身一震!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厨房!那只青花碗!昨夜碗里的半碗清水!还有……她刚才嘶吼出的那个字——“饿”!

“那……那男人呢?”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跑了!当晚就跑了!到现在都没影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师傅把烟头狠狠摁灭在路灯杆上,“后来……老陈头就变了。整天神神叨叨的,守着这老屋。特别是厨房……他总觉得小莲没走,总觉得……小莲饿……”他指了指巷子深处,“还总念叨,说小莲回来那天,是饿着肚子跑的,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怨气重啊!”

“那……那只碗?”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只青花碗……”王师傅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听老辈人说,是小莲她娘……就是老陈头老伴儿的嫁妆……小莲她娘,好像也是……没吃上顿饱饭就……”他没说下去,只是摇摇头,“老陈头把那碗供在灶王爷跟前,天天上香,摆饭……说是……说是给小莲……给她娘……给那些……饿着走的魂儿……一口吃的……压压怨气……”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让我肩头的伤口一阵刺痛:“兄弟,听哥一句劝。那屋子……别住了。那碗……也别碰了。老陈头那点念想……招来的东西……不干净!沾上了……甩不掉的!你看你……”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我肩头的抓痕,“赶紧搬走吧!趁着……还没吃上她给的‘饭’!”

王师傅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浑身冰冷刺骨。沾上了……甩不掉的?还没吃上她给的“饭”?什么意思?难道……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不敢再想下去。

“王……王哥,谢谢……谢谢提醒。”我声音发虚,双腿还在打颤,“我……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今晚……今晚就搬!” 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王师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更深的忌讳。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面包车,发动引擎,破车发出嘶哑的吼叫,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昏黄的路灯下,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冰冷的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巷子深处,那栋老屋如同蛰伏的巨兽,隐藏着无尽的黑暗和恐怖。我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跑!立刻!马上!

我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巷子。巷子依旧漆黑死寂,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显得格外空旷和……孤单。离小院越来越近,心脏也越跳越快,几乎要撞出胸腔。院门虚掩着,和我刚才仓皇逃出时一样。

推开院门,院子里一片漆黑。房东那屋依旧没有灯光,死气沉沉。我自己的西屋窗户透出一点台灯的光亮,像黑暗里唯一的安全点。厨房的门紧闭着,寂静无声。刚才那疯狂的撞门声和嘶吼,仿佛只是我极度恐惧下的幻听。

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穿过院子,冲进自己的西屋。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安全了……暂时。

台灯的光线温暖而有限,将屋子中央照亮,四周的角落依旧沉在阴影里。墙上,那张黑白照片静静地挂着。照片里,梳着麻花辫的小莲,嘴角抿着那点羞怯的笑意,温顺地看着前方。可此刻,这笑容在我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冰冷。她怀里那个被襁褓遮住脸的婴儿……

我不敢再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当务之急是收拾东西!越快越好!我冲到床边,一把掀开枕头——手机和钱包还在。又扑到掉漆的方桌前,手忙脚乱地将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胡乱抓起桌上的充电器和几件散落的衣物。

就在我抓起一件t恤的时候,动作猛地僵住了。

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奇异花香……毫无征兆地,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我的鼻腔!

比在厨房里闻到的……更清晰!更……近!

源头……似乎就在这屋子里!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扫视!

床下?没有!桌下?没有!门后?也没有!

那香气……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却顽固地钻进我的鼻子,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神经。它似乎……是从……

我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房间唯一的光源——那张老旧的书桌上。

台灯旁边,我平时喝水的那个玻璃杯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发黄的旧纸。纸张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

那冷冽的花香……似乎就是从这张旧纸上散发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放过这样一张纸在这里?完全没有印象!

巨大的恐惧混合着强烈的好奇,像两只手在撕扯我的理智。走!别碰!立刻离开!一个声音在疯狂尖叫。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低语:看看……也许……是线索?是警告?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慢慢移向那张压在玻璃杯下的发黄旧纸。冰冷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我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纸,仿佛那是什么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纸张很脆,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但那股冷冽的花香却更加清晰了。我颤抖着,将它展开。

昏黄的台灯光线下,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字。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婉和……绝望。墨色有些晕染,像是被水打湿过。

开头是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绝笔书**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目光急切地向下看去:

**爹:**

**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这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了。他……他不是人!是畜生!天天打,往死里打……身上没一块好肉……心……也早就凉透了。**

**女儿想跑,想回家。可天下之大,哪有女儿的容身之处?爹您……护不住女儿,女儿……也不想再连累您了。**

**女儿好饿……从昨晚跑出来,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身上又冷又疼……头也晕得厉害……**

**女儿记得……小时候娘走的那天早上……也是饿着肚子……您总念叨,说娘走得不甘心……怨气重……**

**女儿……不想像娘那样……不想带着一身怨气……做个饿死鬼……**

**爹……厨房……灶王爷跟前……娘留下的那个碗……您还留着吧?**

**女儿……女儿想吃口热乎的……想吃碗娘做的……葱花面……**

**就一口……就一口热乎的……**

**吃了……女儿就上路……走得干净点……**

**爹……女儿对不起您……**

**来世……再报答您的恩……**

**不孝女 小莲**

**绝笔**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潦草、虚弱,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小莲”的署名下面,还画着一个极其简单、却透着无尽哀伤的图案——一只歪倒的、碗口破裂的……粗瓷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所有的碎片瞬间连接起来!厨房的异响!破碎的青花碗!碗沿的湿指印!那穿着蓝布衣、沾满湿红河泥、面孔撕裂、嘶吼着“饿”的恐怖身影!房东老陈头的沉默和叮嘱!王师傅讲述的惨剧!

小莲!她不是幻觉!她的怨魂真的回来了!带着临死前刻骨铭心的饥饿和怨毒!她回来,就是为了……找到那只碗!吃上那口……她娘留下的、象征着一点念想和温饱的……热乎饭!

而我……我昨晚……用自己带来的碗,盛了饭和酱鸭,供在了灶王爷面前……

“嗬……饿……”

那粘腻、含混、充满无尽怨毒和贪婪的嘶吼声,仿佛又一次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不是敲院门。

是敲……我这间西屋的门板!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带着一丝旧时代女子特有的羞怯和拘谨。就像……就像照片里那个温顺的小莲,怯生生地站在门外。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

在这死寂的深夜里,在这刚刚读完绝笔书的房间里,这轻柔的敲门声,却比任何疯狂的撞击和嘶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的巨浪,将我死死地拍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单薄的、被台灯光映照着的木门。

门外……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散发着冷冽花香的绝笔书,纸张的边缘几乎被我捏烂。

“笃……笃……笃……”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依旧轻柔,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耐心。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跑?门就在身后,但门外……可能是……她!窗户!对,窗户!我猛地扭头看向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翻出去!

这个念头刚起——

“啪嗒。”

一声轻响,从门缝下方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放在了门外冰冷的地面上。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门缝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碗……的边沿,缓缓地从门缝下面……推了进来。

青花粗瓷!正是房东那只、本该在厨房神龛里、昨夜却离奇破碎的青花碗!

此刻,它完好无损!釉色在灯光下甚至显得有些温润!

碗里……盛着东西。

不是清水。

是……面条。

清汤寡水,几根蔫黄的葱花飘在上面。面条煮得有些糊,软塌塌地纠缠在一起。汤水很浑浊,浮着一层细小的、灰白色的……像是面粉没搅开的颗粒。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随着碗的推进,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不是食物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合着浓重土腥气、河底淤泥的腐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旧血液干涸后的铁锈腥气的……怪异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葱花味儿?但这味道非但不能勾起食欲,反而浓烈地刺激着喉头,引发一阵阵强烈的呕吐欲望!

“吃……”

一个极其轻微、极其飘忽、仿佛从遥远地底传来的女人声音,贴着门板,幽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声音带着旧式的温婉腔调,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尽的哀求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

“趁热……吃……”

声音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那只碗,那碗散发着恐怖气味的“面”,就静静地躺在门内的地板上,离我的脚尖不到一尺!

“吃……吧……”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催促。紧接着,一只惨白肿胀、沾着湿漉漉暗红泥浆的手……的几根指尖,从门缝下方缓缓地探了进来!指尖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它们轻轻地……搭在了那只青花碗的碗沿上!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碗“饭”!

“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再也顾不上去拿床上那点可怜的行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

用尽全身的力气!肩膀!手臂!狠狠地撞向那腐朽的窗棂!

“哐当!哗啦——!”

腐朽的木框和糊着的旧报纸应声而碎!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木屑和灰尘猛地灌了进来!我顾不上被碎木划破的手臂和脸颊,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的破口向外拼命钻爬!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皮肉也毫无知觉!

“呃……”

身后,门外的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被惊扰的不满低哼。

我半个身子刚探出窗外,就感觉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河底淤泥腥气的巨大力量,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左脚脚踝!那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猛地向后拖拽!

“不——!” 我发出绝望的嘶吼,双手死死抠住窗外冰冷的砖墙缝隙,指甲瞬间翻折,鲜血淋漓!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悬在窗框上,几乎要被硬生生拖回去!

“吃……饭……” 那冰冷飘忽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激怒的怨毒,紧贴在我耳边响起!浓烈的腐臭气息喷在我的后颈上!

“滚开!” 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让我爆发出野兽般的力量!我另一只脚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后猛蹬!狠狠地踹向身后那无形的恐怖存在!

“砰!”

脚底似乎踹到了什么冰冷、坚硬、又带着点韧性的东西!像是……肿胀的人体?

“嘶——!” 一声非人的、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在身后响起!抓住我脚踝的那股冰冷力量猛地一松!

就是现在!

我借着最后一点蹬踹的反作用力,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地一挣!

“噗通!”

整个人如同沉重的麻袋,重重地摔在了窗外冰冷坚硬的泥地上!后背和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但我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从地上弹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深处、远离那扇地狱之窗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那扇破碎的窗户里,传来一声充满狂暴怨毒和滔天怒火的尖利嘶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紧接着,是碗碟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叶火烧火燎,双腿灌满了铅,后背被抓伤的地方和被碎木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恐惧和那股萦绕不散的、带着淤泥和血腥的腐臭!

一直跑到巷口,冲上外面相对明亮些的街道,我才敢停下脚步,扶着路灯杆,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冷汗早已浸透了全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回头望去,幽深的巷子如同巨兽的咽喉,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声音。我的西屋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瞎了的眼睛。

那只碗……那碗“面”……

还有……那双从门缝下伸进来的、沾满湿红泥浆的手……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再也忍不住,冲到路边的排水沟旁,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但那股混合着土腥、淤泥和血腥的腐臭味,却仿佛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我丢了所有的东西。钱包、手机、电脑、证件……全留在了那个地狱般的房间里。身无分文,狼狈不堪。深秋凌晨的寒风像冰冷的针,刺透我单薄又沾满污秽的衣服。我像个真正的流浪汉,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替撕扯着我。

天快亮时,灰蒙蒙的天光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离老城区最近的一个派出所。值班民警是个中年男人,看到我失魂落魄、满身伤痕的样子,吓了一跳。

“同志,你这是怎么了?被抢劫了?”他连忙把我让进值班室,倒了杯热水。

我捧着那杯几乎没有温度的水,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干得冒烟,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该怎么说?说撞鬼了?说一个死了几十年的女人给我做了碗“面”?说她的手从门缝里伸进来抓我?警察会信吗?他们只会把我当成疯子,或者……瘾君子。

“我……我租的房子……”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在……青石巷……西头老陈家……我……我想退租……东西……东西都不要了……押金……也不要了……”我语无伦次,只想尽快和那个地方划清界限,哪怕付出所有代价。

民警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我肩头和后背被抓破的衣服,手臂和脸颊被碎木划出的血痕,还有我此刻惊恐过度、魂不守舍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退租纠纷。

“青石巷?老陈家?”民警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你确定?那老陈头……他房子租出去了?西屋?”他追问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用力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对!西屋!厨房公用!那碗……灶台上那个青花碗!还有……”我激动起来,差点又要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民警抬手制止了我,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忌讳?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快速拨了个号码。

“喂?老张?是我。问个事,青石巷那个孤老陈,他西屋是不是租出去了?……什么?没有?!”民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你确定?……空着?!一直空着?!……好好,知道了!”

他放下电话,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怜悯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像是看着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同志,”民警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确定你租的是青石巷西头,老陈家的西屋?房东……姓陈?”

“确定!千真万确!”我急切地回答,掏出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钥匙!这是他给我的钥匙!”

民警的目光落在那把钥匙上,瞳孔猛地一缩!他伸出手,似乎想拿过去看看,却又犹豫地缩了回去。

“这把钥匙……”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更低,“老陈家的西屋……那把锁……十几年前就锈死了!锁芯都烂透了!根本打不开!那屋子……早就没人能进去了!老陈头自己都不进去!他……他女儿当年……”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传递的信息无比清晰。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钥匙……是假的?锁……早就锈死了?屋子……根本没人能进去?那我这些天……住在哪里?睡在什么地方?那床……那桌子……那墙上的照片……

那每天夜里……隔壁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

那只……青花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失控地尖叫起来,挥舞着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我住了好几天!你看我的东西!我的包!我的……”我的手摸向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所有东西都丢在了那个“屋子”里。

“同志,冷静!冷静点!”民警按住我激动挥舞的手臂,他的手很有力,眼神却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你可能是……太累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产生了幻觉?要不……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联系家人?或者……去医院看看?”

幻觉?

那冰冷的抓痕还在隐隐作痛!那混合着淤泥和血腥的腐臭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碗浑浊的“面条”和搭在碗沿上的、沾满湿红泥浆的手指……历历在目!

那绝不是幻觉!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和荒谬感彻底将我淹没。我猛地甩开民警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冲出值班室,再次一头扎进了外面灰蒙蒙的、寒冷的晨光里。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身无分文,没有证件,没有手机。像一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魂野鬼。唯一支撑我的,是逃离那个地方的强烈本能。远离老城区!越远越好!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走过喧闹起来的菜市场,人群的嘈杂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强烈地啃噬着我。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又经历了极度的惊吓和狂奔,体力早已透支。胃里空得发疼,一阵阵头晕目眩。

中午时分,我游荡到了城市边缘一个破旧的城中村附近。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小吃的油腻味道。路边支着几个早点摊,虽然已经过了早点时间,但还有卖油条、豆浆和包子馒头的。食物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空瘪的胃。

我站在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胃里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系着油腻的围裙,正百无聊赖地扇着苍蝇。她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失魂落魄、衣衫褴褛的样子惊到了,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和嫌弃。

“老板……行行好……”我声音嘶哑,带着卑微的祈求,“给……给个馒头吧……我……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大婶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没说话。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卖油条豆浆的小摊主,一个同样五十多岁、面相和善些的大叔,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探过头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卖包子大婶的脸色,叹了口气,从自己摊上拿起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还温热的馒头,隔着摊位递了过来。

“拿着吧,小伙子。看你这模样……唉,不容易。”大叔的声音带着点同情。

一股暖流夹杂着强烈的酸楚猛地涌上心头。我几乎是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那个温热的馒头。塑料袋子很薄,能清晰地感受到馒头柔软的触感和热度。

“谢……谢谢!谢谢您!”我声音哽咽,鼻子发酸。饥饿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袋,张开嘴,对着那白白软软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齿陷入松软的面团……

然而,预想中麦粉的香甜并没有出现。

一股极其熟悉、冰冷、粘腻、混合着浓重土腥气、河底淤泥腐臭和……陈旧血腥的铁锈味,如同爆炸般,猛地在我口腔里弥漫开来!

那味道……和昨夜门缝下推进来的那碗“面”……一模一样!

“呕——!”

强烈的恶心感如同火山爆发!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苦的胆汁!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被我咬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牙印里,露出的不是白净的面芯。

而是……一团暗黄色的、粘稠的、仿佛混合着泥沙和腐烂水草的……糊状物!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卖包子的大婶尖叫起来,一脸嫌恶,“不吃也别糟蹋东西啊!还吐我摊子前!晦气!”

“小伙子?你……你没事吧?”送馒头的大叔也吓了一跳,想过来扶我。

我猛地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惊恐地后退几步,像躲避毒蛇一样远离那个掉在地上的馒头!口腔里那股冰冷、粘腻、带着死亡气息的腐臭味顽固地残留着,刺激着我的神经!

幻觉?还是……

我猛地抬头,惊恐绝望的目光越过嘈杂的街道,越过灰蒙蒙的城市轮廓,死死地投向老城区……青石巷的方向。

一个冰冷粘腻、如同毒蛇般的念头,带着无尽的绝望,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我濒临崩溃的意识:

**“吃了她的饭……”**

**“就是她的人了……”**

**“跑不掉的……”**

**“永远……也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