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钱塘江上空闷雷滚动如车轮碾过铁皮穹顶,沉重得让人心慌。
风雨依旧疯狂地鞭打着这座以柔美着称的城市,仿佛要将这古老土地上沉淀的某些东西,彻底冲刷出来,暴露在冰冷的天光之下。
城中一栋普通居民楼内,窗户紧闭。屋外狂风暴雨嘶吼的巨响声被削弱,但依旧隐隐传来沉闷的呜咽。
电视屏幕上跳动的雪花斑点归于死寂的漆黑,映出两张惊魂未定、煞白煞白的脸孔。
那是对老年夫妇,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出发白,嘴唇还在不由自主地哆嗦,浑浊的眼中残留着极度的恐惧,仿佛刚才看见的不是电视信号,而是地狱真实降临在眼前。
客厅旁边虚掩的房门被猛地拉开。
穿格子衫、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冲出来,他是省师范民俗研究所研究生周子麟。
他文质彬彬的脸上布满震惊,眼底燃着灼热的探究欲。
“爸!妈!刚……刚才那个直播……信号怎么了?那船!那棺!还有……那个……那个人?”
周子麟声音微微发颤,目光焦急地扫过漆黑的电视屏幕,又猛地转向窗外钱塘江的方向。
温润眼神此时亮得惊人:“人脸符咒…像甲骨早期风格,却扭曲变形,透着兵戈杀伐之气…这不可能是南宋沉船!倒像是…上古三途川沉没的战舰碎片!还有那棺椁…阴兵!传说只有黄泉路断、轮回不宁,才会被‘天渊铁链’拖出归墟的巡海镇魂阴兵!钱塘江口怎会现世?这不合理!那悬在空中的女子,心口裂开的七彩石…难道是……”
周子麟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如同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谜局,急切地想要抓住其中的线索脉络。
他快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汹涌的、裹挟着腥咸水汽的狂风瞬间拍打在他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
窗外,整座杭州城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墨色罩子狠狠扣住。
比夜更深沉的乌云在穹顶剧烈翻滚碰撞,低沉的雷声在其中滚荡,如同亿万被禁锢的恶兽撞击着地底牢笼!震耳欲聋、让人血凝的沉闷嗡隆,远超寻常雷霆!
更像是一种来自远古洪荒、被强行从深渊底部拖拽回现实的、沉重到令人绝望的哀鸣!
闪电像死神的白骨利爪,一次又一次撕裂浓墨般的天空。惨白的光芒每一次落下,都短暂地将这座被暴雨浸透、匍匐在大地上的古老城池照得一片青白,纤毫毕现。
扭曲的楼影,幽深的巷陌,在狂暴的雨帘中飞快地明灭交替,形同鬼魅。
“嗡……嗡……”
低沉如心跳共振、源自九幽之下的嗡鸣,非但未停,反在风雨雷电中愈发清晰。
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擂在周子麟的胸腔!他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窗台,感到一股凉气从后脊椎一路冲上头顶,牙关隐隐发酸。
那声音,仿佛正是从那片漆黑云层的最深处,或者说,是从脚下整个杭州城厚重的地基之下,共振发出!
绝非偶然!
周子麟望着窗外末日般的景象,脑子里只剩下直播中那个悬在风雨中的身影。
那个苍白、冰冷、心嵌七彩石、双目空洞如同直视幽冥的面孔。
她心口那道裂开的缝隙,溢散出的金红色雾气……她是谁?
是那青铜古棺里的东西挣脱束缚引来的?
还是……这天地间某种早已朽坏、如今却被意外惊醒的庞大“旧锁链”挣扎时自然投射出的一个幽影?
一个预示着天倾之祸、轮回崩坏的鬼魅预兆?
雷峰塔的方向,又一道极其惨烈的巨大闪电撕裂长空,紫白的电光瞬间映亮了半边天穹。
在那片狰狞暴烈的强光之中,周子麟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影,她悬浮于倾泻而下的、无边无际的白色雨幕深处。
她微微抬起了手,冰凉的指尖似乎隔空点着这座城市,也点着他自己。她的周围,只有那令人窒息的、象征末世的苍白雨帘!
“……祸,福?”
周子麟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浑身被窗外那泼天而降的冷雨寒气所浸透,湿冷一片。
一道惊雷仿佛就在他头顶炸开,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他那黑框眼镜后,因知识积累而向来温和平静的瞳孔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被撕裂、被暴雨彻底浇透的冰冷惊悸与深不见底、源自本能的未知惶恐。
脚下,这座以柔美名动天下的城市,在这一刻仿佛化身为一艘风雨飘摇的巨大祭舟,正被一股源自混沌深渊的巨力,不可逆转地拖拽向一个令人惊怖的无形漩涡之中。
那幽深之处,青铜古棺缓缓开启的鬼影森森,心嵌裂石女子的目光冰凉,更有某种庞大无边、维系着生、死、神、鬼一切流转的锈蚀巨锁——它的铁环,被那自雷峰塔下传来的非世之音,生生敲开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天地异变的开端,旧日秩序的悲鸣,已如这钱塘之水般,轰鸣而至,无可阻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