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心中巨震!竟然是如此直接的证据!而且是来自吐蕃高层的亲笔信!这若是公布出去,足以掀起滔天巨浪!不仅能洗刷高仙芝的冤屈,更能揭露吐蕃和内部叛徒的阴谋,甚至可能影响整个西域的战局!
难怪对方要不惜一切代价截杀冯立!这盒子里的东西,简直就是一颗能炸翻天的惊雷!
“除了密信,”冯御史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还有…一份名单!一份记录了安西军中,乃至…长安朝中,可能与吐蕃暗通款曲、提供情报的…内应名单!”
名单!李炫的心再次一沉!这比密信更加致命!牵扯范围更广!一旦泄露,必将引发朝廷内部的清洗和动荡!这恐怕也是冯立如此谨慎、甚至不敢完全信任自己人的原因!
“冯某离京之时,陛下曾密嘱,此事务必查证清楚,密奏天听,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冯御史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谁知…谁知刚离安西,便…便屡遭截杀,护卫弟兄死伤惨重…仿佛…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内鬼的阴影,如同毒蛇般缠绕着这支使团。
李炫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怛罗斯之败的背后,是精心策划的阴谋;高仙芝的困境,源于内外勾结的构陷;而冯立这支使团,则成为了揭开真相的关键,也成为了各方势力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他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金属盒子。这东西,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也是…唯一的希望。
“冯御史,”李炫缓缓开口,目光锐利,“此物关乎国运,关乎万千将士的忠奸,更关乎…这天下未来的走向。您责任重大。”
冯御史重重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冯某明白!纵然粉身碎骨,也定要将此物呈送御前!只是…前路艰险,强敌环伺…冯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李炫。
李炫迎着他的目光,沉声道:“既然让我遇上,便是天意。我会尽力助你,护送此物,返回长安。”
他没有说“你们”,而是说“护送此物”,重点已然明确。在这乱世将至的关头,某些个体的生死或许已不重要,但这关乎大局的“铁证”,必须送到该送的地方。
冯御史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就要再次下拜:“真人!…”
李炫抬手止住他:“不必多礼。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然后…想办法离开这里,突破重围。”
他看向那裂缝入口处透进的微光,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历史的迷雾正在他眼前缓缓散开,而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已经不可避免地要在这盛唐末世的舞台上,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推背图》的谶言,高仙芝的冤屈,西域的危局,安史之乱的阴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因这个小小的金属盒子而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昆仑之行,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一场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万分的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
洞中无日月,唯有死寂相伴。
时间在这片诡异的腔体内仿佛失去了流速,只能通过裂缝入口处光线的明暗变化来大致判断昼夜更替。整整两日,这支残存的队伍就蜷缩在这冰冷而怪异的角落,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竭力恢复着几乎耗尽的体力和心神。
最初的恐惧和不适,在极度疲惫和生存压力的双重作用下,渐渐变得麻木。人们背靠着那微微搏动、触感似肉非肉的“墙壁”,从最初的毛骨悚然到后来的勉强适应,甚至开始依赖这方寸之地带来的诡异安全感——毕竟,追兵真的没有出现。
李炫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些凶悍的胡兵和他们的战獒,显然对这片区域敬而远之。偶尔能从裂缝入口处听到极远处传来的模糊号角声或犬吠,但声音始终没有靠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阻挡了他们的脚步。这无疑给了洞中众人宝贵的喘息之机。
两日里,李炫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此地的能量环境虽然恶劣,但他凭借《天罡正法》的玄妙和自身坚韧的意志,还是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得可怜的灵气,混合着体内残存的那丝本源力量,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积蓄着力量。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气息也渐渐趋于平稳。
陈旅帅和伤势较轻的士兵则承担起了警戒和照料伤员的任务。他们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和撕下的衣襟,为伤者清洗、包扎伤口。干粮被严格分配,每人每日只能分到一小块硬邦邦的肉干和几口清水,勉强维持生命。饥饿和伤痛折磨着每个人,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
冯御史毕竟是文官,身体底子弱,经过连番惊吓和奔波,发起低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他总会下意识地摸一摸怀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眼神中交织着忧虑、坚定和一丝茫然。偶尔,他会与守在一旁的李炫低声交谈几句。
共同的生死经历,迅速拉近了这群原本陌生的人之间的距离。士兵们对李炫的称呼,渐渐从充满敬畏的“李真人”,变成了更显亲近的“李兄”或“李大哥”。虽然依旧对他神秘的身份和手段心怀敬畏,但更多的是由衷的感激和信赖。
“李兄,喝口水吧。”一名脸上带着稚气、名叫王栓的年轻士兵,将自己省下的一小口水囊递给刚结束调息的李炫。他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李炫的崇拜。
李炫没有推辞,接过水囊抿了一小口,干裂的嘴唇得到些许滋润。“多谢。你的伤如何了?”
“没事!皮外伤!”王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多亏了李兄那天神下凡,不然俺这条小命早就交代在吐蕃狗手里了!”他压低声音,好奇地问:“李兄,你那手指头一点,就能把人弹飞,是仙法吗?能不能教教俺?”
旁边的老兵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小兔崽子,仙法也是你能学的?好好站你的岗!”
李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非什么仙法,只是一些强身健气、凝练精神的法门,需要长年累月的苦修,非一蹴而就。”他这话半真半假,既保持了神秘感,又没完全断绝年轻人的念想。
王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憧憬不减。
陈旅帅检查完一圈岗哨,走到李炫身边坐下,叹了口气:“李兄,弟兄们的伤倒是稳定了些,但粮食和水快见底了。冯大人的烧还没完全退,再待下去,恐怕…”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李炫目光扫过角落。残存的十余名唐兵,几乎个个带伤,士气虽然暂时稳住,但体能的消耗是实打实的。冯御史靠在“墙”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家仆正用湿布给他擦拭额头。
那名年轻女子(后来得知是冯御史的侄女,名叫冯婉)蜷缩在一旁,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
“我明白。”李炫沉声道,“此地不可久留。不仅是因为给养,这洞内的气息…对普通人有害无益。再待下去,恐生怪病。”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异种能量虽然在休眠,但仍在缓慢侵蚀着生灵的阳气,连他自己都感到些许不适,更何况这些普通军汉和文弱官员。
陈旅帅脸色一紧:“李兄的意思是…我们得尽快离开?”
李炫点头:“最迟明日拂晓,必须动身。我们需要利用夜色和晨雾的掩护。”
“可是…外面…”陈旅帅望向裂缝入口,面露忧色。虽然这两日追兵没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附近守株待兔。
“他们大概率还在。”李炫冷静分析,“但他们不敢靠近此地,搜索范围会集中在周边区域。我们休息了两日,体力有所恢复,而他们在外围搜索,人困马乏,此消彼长,正是我们突围的机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不能一直被动躲藏。必须主动寻找出路,最好是能找到附近的唐军据点或者相对安全的村落。”
陈旅帅沉吟片刻,重重一点头:“好!听李兄的!弟兄们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拼死一搏的力气还有!明日拂晓,我们突围!”
决心已定,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而充满决绝。士兵们默默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将最后一点干粮小心收好,给水囊装满从岩缝中艰难收集到的、带着怪味的冷凝水。每个人都清楚,下一次走出这个诡异的山洞,面临的将可能是又一场血战。
在这紧张的准备氛围中,众人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恐惧,飘向腔体的更深处。
那里,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如同骨骼或金属支架般的阴影轮廓,以及中央那个高出地面的、覆盖着冰霜和暗淡金属的平台。越是望向深处,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冰冷感觉就越是强烈,仿佛黑暗中潜藏着亘古的噩梦。
王栓和其他几个年轻士兵曾大着胆子,想往里面探几步,立刻被陈旅帅厉声喝止:“找死吗?!李兄说了不准乱走!那里面是上古魔神陨落之地,岂是你们能窥探的?惊扰了魔神残魂,我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冯御史在昏沉中也虚弱地告诫:“陈旅帅所言极是…古籍有载,大凶之地,常有异祟…不可…不可触犯…”
李炫没有过多解释,但他严肃的态度和之前关于“域外魔神残骸”的说法,已经足够震慑众人。对未知的恐惧,尤其是对这种超自然未知的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因此,尽管好奇心像猫抓一样痒,但没有任何人敢真正踏足那片深邃的黑暗区域。洞口附近这片相对“正常”的角落,已经是他们心理承受的极限。
这也让李炫暗自松了口气。他并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中央平台,那里残留的诡异气息和可能尚未完全沉寂的危险,连他都心存忌惮。
夜幕再次降临,洞内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众人微弱的呼吸声和偶尔伤口疼痛带来的压抑呻吟。李炫值最后一班岗,他静坐在靠近裂缝入口的地方,灵觉如同细密的蛛网,向外延伸,感知着外界的一切。
风雪似乎停了。万籁俱寂。但这种寂静,反而透着一种不安。他能隐约感觉到,在远处,有几股带着煞气的气息在游弋,如同耐心的猎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李炫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站起身,低声道:“时辰到了,准备出发。”
没有人说话,但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起身声和兵器与衣甲的轻微摩擦声。压抑的紧张感弥漫开来。
李炫率先走到裂缝入口,侧耳倾听片刻,又仔细感知了一番,确认外面暂时没有异常。
“跟紧我,保持绝对安静。出洞后,按照我指示的方向,全速前进!”李炫最后叮嘱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侧身钻出了那狭窄的裂缝。
冰冷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外面天色未明,但雪地反射着微光,能见度比洞内好得多。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钻出,重新踏足雪地,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回头望向那黑黢黢的裂缝入口,仿佛刚刚从巨兽口中逃脱。
“这边!”李炫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东南方一处地势复杂、林木相对茂密的山谷。这是他根据记忆和感知,判断出的相对最有可能避开搜索、并且可能找到下山路径的方向。
队伍无声地滑入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幽灵般在雪地上疾行。李炫一马当先,陈旅帅搀扶着冯御史紧随其后,士兵们护着家眷,旅帅依旧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