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黄沙与背叛
许多年后,当异客在罗德岛的医疗部检测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率时,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他总会想起凯尔希带他穿越萨尔贡荒漠的那个下午。那时他还叫艾利奥特,一个刚刚埋葬了过去的名字。他记得灼人的风沙,记得雇佣兵队长绝望的眼神,更记得自己亲手砸碎源石样本时,那钻心蚀骨的痛苦和一种扭曲的解脱。那种痛苦,与此刻体内源石结晶带来的隐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他选择成为感染者,以此斩断与过去的牵连,却仿佛落入了另一个更加庞大的、名为“命运”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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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1076 年。萨尔贡中部,伊巴特地区,荒漠。
沙地车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卷起的黄色烟尘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在车后无力地拖行。艾利奥特蜷缩在车厢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银色的密码箱。箱子冰冷坚硬,硌得他胸口生疼,但他不敢松手,仿佛这是他与老师之间最后的、脆弱的连接。
凯尔希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她的坐姿挺拔,即使在颠簸的车厢里也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护送他们的是河刃小队的雇佣兵,这些人神情疲惫,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河刃小队的队长,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沃尔珀男人,抓起通讯器厉声问道。
“头儿,前面那辆车好像抛锚了。”
队长的眉头拧紧了。“术士呢?去检查一下。”
车厢里一阵轻微的骚动。凯尔希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扫过窗外一望无际的沙丘,最后落在艾利奥特身上。
“艾利奥特。”
少年下意识地一颤。
“保护好那个箱子,”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空转声,“低下头。”
“什么?”
就在这时——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从车队前方传来,气浪掀起的沙石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
“敌袭!”
“侦查队!?喂,听得到吗?让你们的术士停止施法!是我们,是我们啊!”一个雇佣兵对着通讯器徒劳地嘶吼。
凯尔希站了起来。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装置。“mon3tr。”
那道翠绿色的恐怖身影如同撕开空间般骤然出现,挡在了车厢一侧。密集的弩箭射在它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却无法留下丝毫痕迹。
艾利奥特惊恐地看着窗外,他看到原本属于“友军”的侦查队,此刻正毫不犹豫地将法术和弩箭倾泻在河刃小队的阵地上。
“他们不是和你一起的吗!?”他朝着凯尔希尖叫。
凯尔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mon3tr的外壳。怪物猛地窜出车厢,瞬间将两名试图靠近的叛徒撕碎。
战斗短暂而残酷。河刃小队在突如其来的背叛下损失惨重。当枪声渐渐稀疏,队长带着仅存的十几名队员,退守到凯尔希和艾利奥特所在的沙地车周围。
“顾问!”队长脸上沾满血和灰,“我们必须立刻撤离!请您带着幸存者跟我们走!”
凯尔希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
他们丢弃了无法行动的载具,在荒漠中开始了绝望的跋涉。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藏身的岩洞。
队长清点着所剩无几的人手,声音沙哑:“……有多少人撤离了?”
“不到二十个,损失惨重。”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竟然敢在行动中公然跳反!公司那边一定会派人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队长颓然地靠在岩壁上:“我……不确定。顽锤小队如果早有预谋,恐怕公司的手是碰不到萨尔贡的……也许他们和某个王酋达成了交易……”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凯尔希和艾利奥特的方向:“让我……让我和他们单独谈谈。”
其他人默默退开。
“……顾问。”队长的声音疲惫不堪。
“在进入萨尔贡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们。”凯尔希率先开口。
队长沉默了一下,承认了。
凯尔希用她那种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剖析眼前的绝境。她指出,军方希望用“沙卒”小队的技术在萨尔贡点燃战火,而管理局则害怕引火烧身。公司高层乐于见到双方内斗,从中渔利。而他们这些执行任务的佣兵,从一开始就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帕夏,萨尔贡帝国中心用以管控王酋的大总督们,他们……会和公司的事情有关吗?”队长艰难地问。
“你知道公司想要做什么。”凯尔希反问,随即揭示了更深的阴谋——军方的间谍也买通了另一支小队,确保技术留在萨尔贡,引发王酋间的战争。
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除我以外的行动顾问,全都默认了这一切。业务总管并不打算站在任何一边。”凯尔希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公司根本不在乎这件东西到底送到了谁手上。准确来说,就算你们全都死在这里,也不影响落入他们口袋里的哪怕一枚硬币。”
岩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队长才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抱歉,顾问。”他嘶哑地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弩,对准了凯尔希,“但也许……我们还有另一条路。现在,拿出武器,顾问。”
艾利奥特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我知道你接受了业务总管的另一道密令,”凯尔希依旧镇定,“但我相信你也明白,现在还循规蹈矩只会自断活路。”
“是的,您常给我一种无所不知的印象……”队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公司出卖了我们,管理局把我们当作弃子,王酋、帕夏和哥伦比亚军方都觉得该杀了我们把东西抢过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我们是雇佣兵,只要还能拿到钱,我就无所谓!”
“很可惜。”凯尔希轻声说。
队长激动地诉说着有人出钱买凯尔希的命,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最后,他几乎是咆哮着问:“……您……您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凯尔希凝视着他,缓缓开口:“……无数势力的阴谋诡计,都指向一个终局。”
“——战争。”队长替她说了出来。
“而战争会带来毁灭。”凯尔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微弱的、类似于疲惫的情绪,“我只是在试着阻止这一切。”
队长举着弩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凯尔希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接连抛出冷酷的现实:杀了他也无法换取公司的信任;所有势力都会将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的“麻烦”灭口;他们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
队长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举着弩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
“……不,您说得对,”他苦笑着,将弩扔在地上,“我可没办法和刚才还在杀我兄弟的人做‘交易’……好吧,您说服我了,顾问。”
“……你打算怎么做?”凯尔希问。
“如果我们继续同行,您能保证我们回到哥伦比亚吗?”
“恰恰相反,如果我真的与你们同行,只会徒增你们的风险。”凯尔希坦诚地说,“但至少,我可以为你们谋划一条路线,帮助你们偷渡去米诺斯。这是最安全的路线。”
队长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是一笔交易,顾问。我要用你们两位的命,买我和我剩下这些兄弟们的命。”
“十六比二,很划算。”
暂时的协议达成了。队长带着剩下的人,按照凯尔希提供的路线图,向着最近的城镇出发,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岩洞里,只剩下凯尔希和艾利奥特,以及那只沉默的怪物。
疲惫和紧张过后,巨大的空虚感向艾利奥特袭来。他看着怀里冰冷的箱子,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才听到的对话——战争、阴谋、背叛、牺牲……还有老师临终前那张苍白的脸。
“我们……要往哪儿去?”他茫然地问。
凯尔希没有直接回答。少年沉浸在悲伤与自责中,干呕着,无法摆脱血腥的记忆。凯尔希等他稍微平静,才告诉他,“沙卒”小队百余人几乎全军覆没,他必须尽快振作。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艾利奥特抬起泪眼。
“回收你怀里的法术原型图纸和源石样本。”凯尔希的回答依旧直接,“这只能延缓战争,为我的同僚争取时间。”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能做到什么!”艾利奥特激动地反驳,“这是研究所的心血……!”
“我深知用无数性命换来的结果有多么重要。”凯尔希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我也知道,这东西能造成多大的损害。”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很多人都能意识到这件事。自然,也包括你的老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艾利奥特记忆的闸门。艾利奥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对话。那是在他们离开哥伦比亚前,老师索恩教授望着萨尔贡雨林方向时,对他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艾利奥特。我们相信我们的事业是为了造福更多尚不能被源石科技恩泽的人类。”
“但有时候,科研的结果未必会贯彻初衷,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选了一条错到离谱的道路,而我们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力挽回。”
“……倘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要试着阻止这一切。”
当时他只以为是老师惯常的、带着哲学意味的感慨。此刻,这些话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索恩……老师他……”他踉跄一步,脸色惨白,“不,不可能……”
“索恩的研究一开始就是被人操纵的。”凯尔希的话语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资本伪装成商人找到了他。我曾提醒过他。”
艾利奥特瘫坐在地,信仰彻底崩塌。这种认知带来的痛苦,远超任何物理伤害。
凯尔希给了他五分钟思考,并提出了选择:跟她走,或者被安置在萨尔贡乡下避难。
艾利奥特沉默了。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心底钻出。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异常明亮而危险的光芒。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把这一切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他问道,声音异常平静。
“现在是哥伦比亚威斯丁安保公司高级行动顾问兼术师教练……如果我有必要再向你重复一遍的话。”凯尔希回答,“我是凯尔希。”
“凯尔希。”艾利奥特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站起身,将密码箱放在一块岩石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
“也许这样……就能打破这些枷锁……”他低声自语,“我就能……和过去无关……”
然后,在凯尔希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前,他举起一块坚硬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箱子的锁扣!
“——慢着!”凯尔希的警告来得太迟了。
“你不能------mon3tr,保护他!”
箱体碎裂。里面并非厚厚的图纸,而是一枚被精密结构包裹着的、散发着稳定却微弱电光的蓝色源石结晶。在石头砸下的瞬间,那稳定的结构被破坏,狂暴的电能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瞬间炸开!
刺目的蓝白色光芒吞噬了艾利奥特的视野,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抛飞出去。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上传来剧烈的、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针同时刺穿的灼痛感。
“咯啊————!!!”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和凯尔希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你听不懂吗,这是一枚源石!”凯尔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她蹲下身,快速检查他的状况,“你会感染的。”
艾利奥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冰冷的能量正顺着他的血管流淌,所到之处,留下细微的、结晶般的刺痛感。
“那又如何!?”他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扭曲地笑了起来,“你厌恶感染者吗?你憎恨感染者吗?哈。”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自毁的快意和深深的悲哀,“正好,这样我就不必欠你的情了——!”
凯尔希沉默地看着他,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说道:
“……我也是感染者。”
艾利奥特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随即,更强烈的痛苦席卷了他。他的头颅像是要裂开一样剧痛,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色彩斑块。
“呃,啊……!好痛……!我的头……!”
“急性感染症状,需要应急处理。”凯尔希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取出注射器和抑制剂。
“我不,啊,需要——!”艾利奥特挣扎着拒绝。
“我只是避免你在未来数小时之内就化作源石粉尘消散。”凯尔希按住他,将抑制剂注入他的颈部。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稍稍缓解了那焚烧般的痛苦,但源石融入生命本质的异样感,却深深地烙印了下来。
她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声音低沉:
“……艾利奥特·格罗夫。”
“你现在是感染者了。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艾利奥特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哈啊……哈啊……哈……那我可真是……热爱自己的命运……”
“你要是不想苟活的话,我可以提供很多种办法。”凯尔希的语气恢复了平淡。
“不……”艾利奥特艰难地摇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岩洞顶部,“我只是想……咕……也许这样……就能打破这些枷锁……我就能……和过去无关……”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以及一句模糊的低语:
“你走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艾利奥特。”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驮兽车上,凯尔希走在旁边。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片岩洞区域。他体内的剧痛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虚弱和内在的改变。
“……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也恨你,凯尔希……”他看着天空,沙哑地说。恨她的冷静,恨她揭开残酷的真相,恨她让他面对这无法承受的一切。
“我以为你已经不会把我当哥伦比亚人看待。”
“不……不是因为这个……”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决定别人的命运……?”
“我从不这么想。”凯尔希回答。
“但你的确在这么做,凯尔希……”他转过头,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尽管谁也不能说你做的是错的……哈……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对吧?”
凯尔希没有回答。
几天后,他们抵达了一个位于荒漠边缘的、由多座移动集市组成的聚落区域。凯尔希告诉他,这里被称为“沁礁之地”。在一个废弃的、被称为“沉睡的萨尔贡”的庭院里,她找到了一个名叫老伊辛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萨弗拉占卜师。老伊辛似乎认识凯尔希,或者说,认识她所代表的某些古老秘密。
凯尔希与老伊辛进行了一场艾利奥特无法完全理解的、关于一座消失城市和一位梦魇帕夏的对话。最终,老伊辛同意帮助他们。
在准备离开萨尔贡的前夜,凯尔希与艾利奥特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
“我要去乌萨斯。”她说。
“……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说这个,你什么意思?”艾利奥特闷声回答。
“那不重要,我只是在问你……是否还要与我同行?”凯尔希看着他,“你本可以回到哥伦比亚,继续你的事业,至少,在你做出那个选择之前。”
艾利奥特沉默了。他看着庭院中老伊辛那堆积如山的赤金财富,又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刚刚浮现的、细微的源石结晶。回到哥伦比亚?以一个感染者的身份?去面对那些吃人的官僚和军方人物?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无声无息死在某个阴沟里的结局。
“或者,你留下。”凯尔希给出了另一个选项。
艾利奥特猛地抬头。
凯尔希的目光平静无波:“老伊辛说得对,没有人能掌握所谓命运。他会帮你。”
“……事到如今……”艾利奥特苦笑了一下。
“我无权帮你决定未来。”凯尔希继续说道,“即使你用那样极端的方式试图向我证明,证明你试图与过去做个了断,但从一开始,你就清楚你内心所想。”
艾利奥特再次沉默。是的,他清楚。从他用石头砸向那个箱子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无法原谅那些将老师和同伴推向死亡的人。凯尔希阻止了一场可能席卷萨尔贡的战争,但那场发生在赤角小镇、发生在这片荒漠上的、针对“沙卒”小队的“小规模”战争,那些具体的、肮脏的凶手和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
“阻止战争,阻止一场由萨卡兹巫术遗产引发的萨尔贡内乱,以及大规模的源石感染——简单来说,这就是我的目的。”凯尔希总结了自己的行动。
“你想说……你已经成功了?”艾利奥特反问,语气带着讥讽,“那你,你怎么看这些死在你计划路上的人?”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救了我,你本打算救下我们,你于我有恩——可,他们犯下的罪行可不是‘准备发动战争’——”
他死死盯着凯尔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战争已经开始了,凯尔希。”
“你看见过,对吧,一路上,这么多场战斗,你杀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和我?”
“帕夏,王酋,内乱已经开始了,难道这些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就能开开心心放下隔阂地举办宴会?”
凯尔希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你不明白萨尔贡贵族和王酋间的运作原理,他们的腐败和高傲会牵绊住他们。”
“那你就这么……无所谓地做个总结,然后打算离开?”艾利奥特感到一阵无力,“我做不到,凯尔希,很抱歉……我做不到。”
“你想?”凯尔希问。
“……我会找出他们每一个人。”艾利奥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从萨尔贡到哥伦比亚。每一个。”
老伊辛不知何时来到了附近,他发出嘶哑的声音:“啊……执着。看来这个孩子心意已决,女士。”
凯尔希看着艾利奥特,看了很久。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看到了他未来将要行走的、布满荆棘与血火的道路。
“……这是他的选择,伊辛。”她最终说道。
老伊辛点了点头:“老伊辛知道,老伊辛尊重二位的想法,毕竟老伊辛已经很年迈了,老伊辛想要留下一团火种……”
艾利奥特转向老伊辛,深吸一口气:“你会帮我吗?”
“尽力而为,孩子。”老伊辛承诺道。
“……谢谢。”艾利奥特低声说,然后又转向凯尔希,重复了一遍,“谢谢。”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告别:
“那么,凯尔希——我们该说再见了。”
从梦魇中清醒的老人,眼角仍有昔日荣光的泪珠。年轻的研究员沉默着,他心中的怒火盖过了感染的阵痛,也盖过了离别的哀伤。凯尔希沉默无言。
她最后看了一眼艾利奥特,然后转身,走向等候在庭院外的驮兽和向导。
“女士,别忘了老伊辛的酬劳。”老伊辛在她身后嘶哑地提醒,“二十余年后,您将会带回一枚金币,带走这无助的魂魄。”
凯尔希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微微颔首。
“……mon3tr,该出发了。”
绿色的怪物无声地融入她的影子。流浪者独自远去,消失在萨尔贡无边无际的黄沙与热浪中。而复仇者,留了下来,他的道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