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白接完电话,回到马场。
“郁白,刚回国,忙得分身乏术吧?”
说话的中年男人一边调整马术头盔,一边打趣,“我这个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能扛事儿,我也不至于到这个年纪还要手把手带他见人谈项目。”
被点到的年轻人朝这里看过来,今天还算规矩老实,没有和父亲顶嘴,只是半含笑的目光里掺着几分傲慢不屑——全部落在谢郁白身上。
谢郁白像是没看见他的态度,只一门心思和中年男人说话,“琴尔独立出来,的确引起了不少关注。”他将私人手机递给助理,低声交代一句,“我先陪杜总,暂时不接电话。”
助理点头离开。
“你叔叔也是为了锻炼你,琴尔资质不错,是个好开端。”男人笑了两声,轻抚过马鬃,“先不聊工作,听说你学会了骑马,不如我们跑上一圈试试?”
谢郁白还没说话,男人的儿子似笑非笑,“老头,人家包下这么大的场子,目的就是清理闲人,方便跟您聊工作,难道还真是陪您骑马来了?”
说罢,目光在谢郁白腿上作片刻停留,“谢少的腿虽然痊愈了,能够行动自如,但骑马这种危险运动,还是别逞强了,出了问题,咱杜家也没法向司令交代啊。”
老杜总重重咳了一声,却没反驳儿子,咳完略作停顿,似乎在等谢郁白的反应。
终于,谢郁白比他先开口——
“我跟小杜总赛一场?”
年轻男人一愣。
谢郁白继续开玩笑般抛出赌约,“我赢了,能否请二位给我二十分钟时间,谈谈合作的事。”
年轻男人眯眼,“你要是输了呢?”
“我输了,小杜总有什么要求随便提。”
小杜总瞪大眼睛。这是在羞辱谁呢?
“你要是能赢我,我让我爸给你的琴尔注资!”
“混账!这种事情也是你能做主的?!”老杜总佯怒,其实心里略有几分底。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从小泡在这马场,不说有专业运动员的水准,虐虐新手还是不费力的。
老杜总唯一担心的还是谢郁白受伤。
他倒不是怕谢家,尤其是如今的谢家。作为过去的商业竞对,如今的旁观者,他是一点也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家族内斗,所以他的想法是,今天应付应付这位曾经的太子爷得了,大家都不必闹得太难看,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对于谢郁白他是有几分欣赏的,知道他从小就不俗,可惜大好前程都被自己父亲和继母毁了。
他儿子却在那里叫,“您总说我处处不如人,也得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吧!”
“什么证明,你这是欺负新手!”
“我让他一圈呗,这不算欺负吧?”
谢郁白挡住父子二人的争执,“不必让,比赛公平,输赢才有意义。赌注还是按我提的,我赢了,只需杜总给我二十分钟时间,至于最终决定注资与否,我不强求。”
小杜总又愣了两秒,相当欣赏地看着他鼓起掌来。
“好一个‘比赛公平输赢才有意义’!郁白,那我们就好好赛一场!不管输赢,你这个朋友我都交定了!”
工作人员此时牵了小杜总的马过来,却被他拒绝,“换一匹最普通的来!既然要公平,我怎么能拿自己的马比赛。郁白,你挑一匹顺眼的,我也换一匹不熟悉的。”
小杜总的坦荡豪爽出乎谢郁白的意料。
老杜总倒像是被这场已经升级的社交排除在外,最终只能苦笑摘了头盔,退至室内观景区座,坐在一面大落地窗前喝茶。
说是喝茶,眼睛一刻也不曾从场内移开,因为这场他原本以为毫无悬念的角逐开始变得有趣。
老杜总多看了一会儿,替儿子捏了把汗。
轻敌果然是一个人最大的败因。
……
“所以,你赢了小杜总?”
褚嫣倚在浴室门边,等谢郁白冲完澡出来,立刻迎上,递了条擦头发的毛巾给他。
他在马场虽然戴头盔,但场内灰大,多多少少沾了点土尘,一回来就进浴室清理自己,褚嫣连多问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赢了。”
他接过毛巾盖住脑袋,粗糙地擦了两下就把半干的刘海往后捋,露出一双温淡的眼睛,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超了他半圈。不过他挑的那匹马的确爆发力不够,用他自己的马,我未必能赢。”
褚嫣一把抱上他的脖子,在他脸侧狠狠亲了一口,颇为遗憾,“早知道我也去了,还没见过你骑马呢。”
谢郁白捧住她的后脑,盯着那双胭红的唇瓣,低头吻下去。
片刻抬头,笑容慵懒散漫,“等忙完这阵,我们一起去。”
褚嫣点头,又想起来问最重要的事,“所以杜总同意入股了?”
“嗯,我知道他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不过我只看结果,琴尔目前的状态,不适合考虑自尊心问题。”
褚嫣心疼地拥住他,良久没说话。
如今她自己事业一帆风顺,凭借上辈子的信息差,在大决策上屡屡精准避坑,开了挂般驾驶寰江创投这艘巨轮在投资市场进行无往不胜的航行。
现如今她名下的投资链上分布着各种风口产业,物流、直播、共享经济、短视频……源源不断地替她供血,以支持她的团队不断探索挖掘超前概念项目,在更具备发展潜力的新兴行业盘摸试水,引领变革。
褚嫣的事业这一路走来,总的来说没经历太多艰辛。
她很想用自己的方式给谢郁白提供助力,只是隔行如隔山,她不懂酒店开发,非要说说她的观点,只能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出发,那么她认为,琴尔目前没有出路。
没有剥离天颂前,琴尔已经开发的那些项目足以保证未来的良性循环,品牌做大指日可待。
可现在不同了。
天颂不仅将琴尔踢出局,还分走了大部分蛋糕,最后给琴尔留下了一堆不良资产,简直把琴尔当成了垃圾袋处理。
从投资人的眼光看,褚嫣认为现在的琴尔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
但她没有说话。
因为她信任的从来不是某样具体的商业主体,而是她的未婚夫,谢郁白这个人。
她莫名觉得琴尔可以起死回生——在小白手上。
“在想什么,嫣嫣?”
“没什么,”她从他怀里抬头,“说到外公,我想他和外婆了。”
司令那边,谢郁白回国第二天就去报了个道,褚嫣后来听程颐描述那天的情况,说他自己都不敢信,有生之年能看见司令掉眼泪。
褚嫣说不掉眼泪才奇怪。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是他唯一的宝贝外孙,治好了病回来,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怎么能不激动?
想到老人家那双犀冷洞明的眼睛被泪花打湿的样子,褚嫣虽没看见,但也心生触动。
她提议,“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二老?”
谢郁白不带犹豫地驳回,“不用,后天家宴,他们也来。”
褚嫣听见家宴两个字,头大。
这意味着,谢群英那一房势必会出席。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