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刚出口,花自谦就察觉到通道尽头的灰白光线剧烈波动了一下。
他没问她看到了什么。
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并蒂莲最后一点光晕被催到极致,像一层薄纱裹住两人。脚下的红线还在跳动,像是活的一样指引方向。
他们冲了出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出口传来,身体像是被撕开又重新拼上。眼前一亮,紧接着是刺眼的日光。
他们摔在了地上。
水泥地硌得人疼,远处有车喇叭响,还有小孩尖叫着跑过。花自谦撑起身子,抬头看去——这是市中心广场,喷泉正在运作,水柱哗哗地往上冒。大屏幕滚动播放天气预报,时间显示下午三点十七分。
现实世界的时间,还在正常走。
“我们出来了?”苏曼曼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黑丝已经缩回腿环,颜色恢复成普通的哑光黑,金纹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玻璃上的划痕。
花自谦没回答,而是迅速扫了一圈四周。
没人注意到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低头刷手机走过,耳机里传出流行歌;卖气球的小贩正给小女孩绑粉色兔子气球;广场边的共享单车整整齐齐排着。
一切都很正常。
可他知道,这“正常”来得不容易。
他抬起手,点妆笔还在袖口。抽出笔,在空中轻轻一点,朱砂在阳光下泛着微红,像一滴没落下的血。他将笔尖朝下,朝着城市中心最高的那栋玻璃大厦走去。
几步之后停下,咬破手指,血珠滴在笔尾。
“安。”
一个字写在空中,缓缓飘起,越变越大,最终贴上大厦外墙。朱砂流动,如活物般蔓延开来,整面玻璃墙都染上了淡淡的红光。
几秒后,街上的人群动作慢了下来。有人停下脚步,深呼吸;有个女人抹了把脸,把手机塞进包里;一对吵架的情侣忽然抱在一起。
人心稳了。
苏曼曼看着这一幕,慢慢站起身。她解下腿环上一小段黑丝,拿在手里搓了几下,丝线自动延展成一张巴掌大的网。
她十指翻飞,血从指尖渗出,混入丝中,绣出几个来回文字符号。
“璇玑图·净尘篇。”
她松手,那张网随风飘起,瞬间炸成无数光点,像蒲公英一样散向全城。
空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压抑感消失了。
花自谦走回来,把护妻神针插回袖中。他看了眼苏曼曼,“你怎么样?”
“还能站。”她说,“就是腿有点麻。”
“刚才在通道里,你看到什么了?”
她摇头,“不是我看到的。是她想让我看到。”
“七姑?”
“嗯。”她盯着自己刚才放飞《璇玑图》的手,“她说我答应过她什么事……可我根本不记得见过她。”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们同时转身。
七姑站在喷泉边上,穿着一身暗红色斜襟旗袍,头发挽成旧式发髻,手里提着个竹编针线筐。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不像活人。
“你们出来了。”她说。
花自谦不动声色往后半步,将苏曼曼挡在身后。乾坤袖微微鼓起,里面藏着最后一截蜀锦。
“你是谁?”他问。
“你说我是谁?”七姑笑了,“我给你们缝过路,也给你们补过命。你不认得我,可你的血认得。”
花自谦瞳孔一缩。
她没说错。刚才冲出通道时,他用血激活婚书咒,那一瞬间,确实有种熟悉的牵引感,就像小时候祖母给他系平安结时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苏曼曼往前一步。
“帮你?”七姑摇头,“我不是帮你,是在还债。”
“什么债?”
“百年前,我给你缝过嫁衣。”她看着苏曼曼,“你没穿成,跳了染缸。那一针,我没缝完。”
苏曼曼喉咙动了动,“所以你现在出现,是因为……”
“因为封印松了。”七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开始变得透明,“星盘碎了,阴阳之间的线断了又连。我能出来,说明还有事没完。”
花自谦皱眉,“什么事?”
“你们以为这次结束了?”她笑了一声,“黑丝退了,心魔压了,可根还在。有人还在等机会,有人还没死心。”
“谁?”
“你想知道?”七姑看向他,“那你得先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心口的金针,会刻着‘弑父戮神’四个字?”
花自谦猛地一震。
苏曼曼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七姑从筐里拿出一块布,递过来,“这是最后一块碎片。你们要是想查真相,就用它。”
苏曼曼接过布,是一块深蓝色的绸料,边缘烧焦了,中间绣着半朵并蒂莲。
“在哪找到的?”她问。
“故宫地库。”七姑说,“十二美人图,现在是十三幅了。最后一幅,画的是你穿着阎罗嫁衣的样子。”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花自谦伸手接过布,指尖碰到的一瞬,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座古庙,香炉倒地,满地都是断裂的红线。
他甩了甩头。
再抬头时,七姑的身影已经开始变淡。
“等等!”苏曼曼上前一步,“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答应过你什么!”
七姑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
“你答应过我,这一世,要穿上那件嫁衣。”
声音落下,人影如烟消散。
只剩一根青丝落在地上,被风吹着,滚进了下水道口。
花自谦低头看着手中的布片,拳头慢慢收紧。
苏曼曼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腿环。黑丝安静地缠在那里,像一条沉睡的蛇。
广场上人来人往,阳光照在喷泉上,水珠闪闪发亮。
一辆快递三轮车突突突地驶过,差点撞到路边的广告牌。
花自谦把布片收进乾坤袖,转头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先回去。”她说,“我设计室里还有东西没烧完。”
“哪件?”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右脚,轻轻跺了下地面。
三秒后,地下传来一声闷响。
整条街的井盖同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