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糊涂。”
李善长一直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他在纠结怎么选,而是他在验证,自己的猜测与现实之间,有多大的出入。
在来皇宫之前,他已经做足了预设。
眼前的情况,正是他预想的其中一个发展而已。
因此,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既然二弟的死讯传来,不用再求情了,李善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目光如炬地看向上位。
“陛下,臣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教唆的秉忠,犯下如此人神共愤的重罪!”
只有李善长把罪名说得越重,旁人才不会再添油加醋。
只要参与了陪审,他曾是太子太师,又虚长刘基三岁,事后写卷宗时的用词,还不是他来敲定。
二弟的罪名可大可小,如何在青史上留名,李家该如何自处,这些事,他必须得说了算!
李善长做出了决定,淮西文官集团,就此割裂成李党与胡党。
朱元璋大喜过望。
李家能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这一边,一起铲除胡党,必然事半功倍。
“咱还担心韩国公你不愿意出面呢,好好好,那这件牵动了数百官员和将领的大案,就由你们三人负责审查,子中你就别凑热闹去了,你身肩重任,之前揽的好多事还没办完呢。”
遭遇李家背叛的胡惟庸,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干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如今是四面楚歌。
他也不想去猜,廖永忠的死,李善长到底是不是替陛下出谋划策的那个人了。
他只知道,原本一半姓胡的朝堂,如今分裂得稀碎,能够铁了心跟着他东山再起的,两只手数得过来。
眼下该怎么办?
向陛下坦白他这些年,利用手里权力得到了什么,如数奉还?
可廖永忠想要谋逆的事,也有他的手笔。
这件事只要把通倭官员全部查出来,知道他和陈东等人的关系后,就瞒不住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陛下,臣最近连日劳累,身体不适,想休息一段时间。”
胡惟庸沮丧的神情,好像受到了重大打击,想要激流勇退似的。
但是朱元璋知道,胡惟庸在生命力旺盛,抗击打能力方面,完全可以与自己媲美,连老先生都不及其一半。
咱倒要看看你能屈能伸胡子中,还有几步棋可以下!
“好,咱允了,虽说子中你今日出了些差错,但是瑕不掩瑜,在咱心里,丞相这个位置只能由你来做。”
朱元璋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除了你,大明也就不再需要一手遮天,与皇权抗衡的百官之首的丞相了。
其实早在老先生当年拒当丞相,提出丞相应该能德才兼备、能力卓越者担任时,朱元璋就觉得,他恐怕无法找到心仪的丞相,帮他治理国家,让他可以放心的去外面大展拳脚。
这些年,丞相换了一茬又一茬,哪怕是李善长,在他带兵北征之际坐守朝堂,依旧专权独断,惹出不少是非来,老先生就是在这段时期,被李善长联合淮西集团排挤走的。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正好让大家先适应一下,没丞相的日子。
“子中要处理的奏疏,按轻重缓急,暂时由咱来批阅。”
朱元璋是皇帝,不是一拍脑门,就凭自己喜恶来决定国家大事的人。
丞相该撤必须撤,国事一件不能落下。
这劳模,且由咱当一段时间,慢慢摸索,少了丞相以后,该怎么让朝廷更简洁有效地运作起来。
“散朝!”
朱元璋临走之前,扫了一眼已经对上眼,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的胡惟庸与李善长。
真可惜,不能留下来看好戏。
事后只能让侍卫回话了。
“咱得给未来的航海侯传旨,赶紧来京城一趟。”
内政要处理,清除倭寇,造大船去倭国搬金山银山的事也得快速推进。
也不知道乖孙之前说的老四让造的那种,能够跑遍半个世界的大船长啥样?
得利用这几天标儿身体还没好利索的机会,好好和乖孙聊一聊。
至于铲除胡党的事,随着李胡翻脸,等到调查推进后,已经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几乎是朱元璋的身影刚刚消失,胡惟庸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李善长的面前。
“丞相大人止步!”
李祺伸出长臂,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砰!”
胡惟庸毫不客气地朝李祺脸上砸了一拳。
“滚开!大人说话还轮不到你这个晚辈插嘴!”
此时的胡惟庸已经不顾什么礼仪举止了,红着双眼,神情里透着一丝癫狂之色。
哪怕刘基在场,他的这番举动可能会被弹劾,会因此被朱元璋训斥,他也不在乎了。
没有人给他激流勇退的生路,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往风口浪尖上走!
朱元璋这么做,胡惟庸能够理解,皇帝嘛,既希望臣子能干,又不希望臣子太能干影响到皇权统治,可李善长为什么要背叛两人当初的盟约?
“百室兄,你不会以为你这么做,你能得善终吧?”
一旦朱元璋得逞,除了胡党,下一个目标就是李家!
面对胡惟庸的威胁,李善长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我得不得善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为你们这些当年一起打天下的人送终,就足够了。”
“我真是看错了你!”
胡惟庸没想到李善长不是装怂,而是真怂。
那么,他想要邀请李善长搏一搏,让大明改换天地的事,只能作罢了。
李善长知道,以胡惟庸只争一时长短的思想,理解不透自己话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