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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光转向东吴———

建业城的天空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连正午的阳光都显得黯淡无光。自从孙峻独揽朝政以来,这座曾经繁华的吴国都城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清晨的市集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可当孙峻的车驾远远出现时,整条街就像被施了法术一般瞬间凝固。卖菜的刘老汉正给客人称着青菜,余光瞥见那队黑压压的仪仗,双手一抖,秤杆\"啪\"地掉在地上。\"老丈,您的秤...\"年轻的顾客刚要提醒,就被身旁的老妇人死死拽住衣袖。老妇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摇了摇头。

孙峻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帘微掀,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容。他眯着眼睛扫视着街道,就像毒蛇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个卖糖人的小贩不小心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糖人架子\"哗啦\"一声翻倒,五颜六色的糖人碎了一地。

\"拖下去。\"孙峻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官最讨厌这些碍眼的东西。\"

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那小贩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拖走了。街边茶楼二层的窗户后,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攥紧了拳头。\"简直无法无天!\"最年轻的那个忍不住低吼,却被年长者死死按住。\"不要命了?上个月李大人就因为多看了他一眼,现在全家都在大牢里!\"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御花园里,几个宫女正在修剪花枝。她们的动作机械而谨慎,连交谈都只敢用气声。

\"听说了吗?昨晚翠微宫又少了一个人...\"

\"嘘!\"年长些的宫女紧张地四下张望,\"你想害死我们吗?\"

年轻宫女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一片花瓣。她想起今早经过那口古井时,看到水面上漂浮着的一缕青丝。那发髻上的银簪,分明是前日还和她一起做女红的春桃的。

夜色渐浓时,全公主孙鲁班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孙峻府邸的侧门。她掀开轿帘,精致的妆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门房早已习惯这位贵客的夜访,低着头不敢多看,只是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内室的熏香浓得呛人,孙峻半敞着衣襟,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见孙鲁班进来,他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那个贱种今日又上表了。\"孙鲁班一落座就咬牙切齿地说,涂着丹蔻的手指将丝帕绞得变形,\"说什么思念父皇,分明是在博取同情!\"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精致的发髻上金步摇叮当作响。

孙峻慢条斯理地斟了杯酒,眼神却像淬了毒。\"公主何必动怒?\"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东海王(孙和)体弱多病,说不定哪天就...嗯?\"

孙鲁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会意地笑起来。她接过酒杯,鲜红的指甲在烛光下像染了血。\"还是将军想得周到。\"她凑近孙峻,压低声音道:\"不过要做得干净些,毕竟...\"

\"放心。\"孙峻一把揽过她的腰肢,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手下有的是让人查不出死因的能人。\"他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惊飞了屋檐上栖息的乌鸦。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爬上枝头。巡更的老太监听见内室传来的笑声,不由得加快脚步。他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宫墙拐角,就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孙和府邸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孙和从浅眠中惊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昨夜辗转难眠,自从父皇驾崩、幼弟孙亮继位后,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殿下...\"身旁的张氏也醒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不安。

孙和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强作镇定道:\"别怕,我去看看。\"

他刚披上外袍,就听见前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声响。孙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

\"来了...\"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已经闯入了内院,为首的使者面容冷峻,手持诏书。孙和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出房门。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却仍保持着皇子的威仪。

\"废太子孙和接旨!\"使者高声宣布,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院中的仆从们纷纷跪倒在地,有几个年幼的婢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孙和挺直腰背,缓缓跪下,额头触地:\"臣孙和,恭听圣谕。\"

使者的声音冰冷无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太子孙和,心怀怨望,图谋不轨,着即褫夺玺绶,徙居新都,非诏不得入京。钦此。\"

孙和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但当真正面对时,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父皇在世时,他虽被废黜,但至少性命无忧。如今幼弟即位,权臣孙峻把持朝政,自己这个前太子就成了眼中钉。

\"臣...领旨。\"孙和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他缓缓解下腰间象征皇子身份的印信,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枚玉印是他十岁生辰时父皇亲手所赐,上面刻着\"吴王子和之印\"六个篆字。如今交出去,就等于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希望。

使者一把夺过印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孙和感到一阵刺痛,但他只是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他的目光扫过满院跪伏的仆从,最后停留在站在廊下的正妃张氏身上。

张氏早已泪流满面,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作为妻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和恐惧。多少个夜晚,她听见孙和在梦中惊叫着醒来,却只能假装熟睡,给他留一点尊严。

\"殿下...\"张氏用口型无声地呼唤,泪水模糊了视线。

孙和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情绪表露都可能成为孙峻进一步迫害的借口。

\"请废太子即刻启程,不得延误。\"使者冷冰冰地说。

孙和点点头,转向管家:\"去准备车马,只带必需之物。\"

管家含泪应下,匆匆去安排。孙和回到内室,张氏立刻跟了进来,关上门后终于忍不住扑进丈夫怀中。

\"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张氏压抑着声音哭泣,\"新都那地方潮湿阴冷,您的腿伤怎么受得了...\"

孙和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长发,苦笑道:\"能留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孙峻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威胁他权力的人。\"

张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妾身已准备好毒药,缝在衣带里。若真有那一天...妾身绝不独活。\"

孙和心头一震,握紧了妻子的手:\"别说傻话。若我有不测,你要活下去,照顾孩子们...\"

\"不!\"张氏罕见地打断了丈夫,\"殿下若不在,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孩子们已托付给可靠的人,他们会平安长大的。\"

孙和望着妻子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说服她。他长叹一声,将张氏紧紧搂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桂花香气,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

门外传来管家的轻咳:\"殿下,车马已备好。\"

孙和松开妻子,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住了十年的府邸。墙上挂着父皇赐的字画,案几上摆着弟弟孙霸送的玉雕,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回忆。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走吧。\"他轻声说,牵着张氏的手向外走去。

新都的别院比孙和想象的还要简陋。几间瓦房围成的小院,院中一棵老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孙和站在树下,望着飘落的梧桐叶出神。

\"殿下,外面风大,进屋吧。\"张氏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孙和摇摇头:\"让我再站一会儿。\"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记得小时候,父皇带我和弟弟们在御花园玩耍,也是这样的秋天。父皇把我举到肩上,让我摘最高处的梧桐果...\"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那些温暖的记忆如今想来恍如隔世。父皇晚年性情大变,听信谗言废黜了他这个太子,改立幼子孙亮。而如今,父皇尸骨未寒,他就要面临杀身之祸。

张氏默默站在丈夫身旁,没有打扰他的回忆。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孙和表面上平静接受命运,实则内心备受煎熬。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能听见丈夫压抑的啜泣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孙和渐渐适应了软禁生活。他每日在院中梧桐树下读书、下棋,偶尔写几首诗排遣愁绪。张氏则亲自操持家务,学着生火做饭,原本娇嫩的双手很快磨出了茧子。

\"委屈你了。\"孙和心疼地捧着妻子的手。

张氏笑着摇头:\"能与殿下相守,粗茶淡饭也是甜的。\"

然而,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日益逼近的危险。孙和注意到,院外的守卫增加了,送来的食物也越来越简陋。更可怕的是,他派去打听孩子们消息的仆人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阴沉的午后,孙和正在与张氏对弈,突然听到院门被粗暴地推开。他手中的棋子\"啪\"地掉在棋盘上,心跳骤然加速。

\"终于来了...\"他喃喃道,脸色变得惨白。

张氏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悄悄塞进腰带内侧。她的动作很轻,但孙和还是注意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使者带着四名甲士走了进来,这次没有宣读诏书,只是冷冷地说:\"奉丞相之命,赐废太子御酒一杯。\"

孙和看着侍从端上的那杯酒,心中一片冰凉。他早知道孙峻不会让他活着,但当死亡真正来临时,恐惧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张氏紧紧扶住丈夫,声音异常平静:\"殿下,妾身陪您共饮。\"

使者皱眉:\"丞相只赐酒一杯。\"

张氏冷笑一声:\"我与殿下结发十余载,生死与共。一杯毒酒,两人分饮有何不可?\"

使者还想说什么,孙和却已经镇定下来。他接过酒杯,忽然想起多年前与父皇对弈的场景。那是他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父皇难得有空,召他入宫下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棋盘上,父皇笑着夸他棋艺进步了...

\"父皇,儿臣来见您了...\"孙和轻声说,然后仰头饮下半杯毒酒。

酒液入喉,起初只是微苦,但很快,一股灼烧感从腹部蔓延开来。孙和的面容扭曲了,他痛苦地弯下腰,酒杯从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张氏毫不犹豫地捡起碎片,将里面残留的毒酒一饮而尽。然后她扑上前,紧紧抱住蜷缩在地上的丈夫。

\"殿下...殿下...\"她轻声呼唤,泪水滴在孙和脸上。

孙和已经说不出话,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感受到妻子温暖的怀抱,听见她在耳边轻声说:\"妾身...永远陪着殿下...\"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当使者上前查看时,孙和与张氏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他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扣,怎么也分不开。

消息传到建业时,孙峻正在府中与孙鲁班宴饮。舞姬们轻歌曼舞,乐师奏着欢快的曲子。侍从匆匆进来,在孙峻耳边低语几句。

孙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挥手让舞乐停下:\"公主,有好消息。\"

孙鲁班——这位曾经与孙和有过节的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可是那件事成了?\"

\"正是。\"孙峻举杯,\"从今往后,再无人能威胁陛下的地位了。\"

孙鲁班笑得花枝乱颤,亲自为孙峻斟满美酒:\"丞相果然雷厉风行,本宫敬你一杯!\"

孙峻揽过她的纤腰,得意地说:\"这下公主可满意了?\"

\"满意,当然满意!\"孙鲁班娇笑道,\"那个孙和,仗着曾是太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看他还有什么可傲的!\"

两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断。殿外,秋风呜咽着卷起落叶,仿佛在哀悼这场宫廷惨剧。而在遥远的皇宫深处,年幼的皇帝孙亮正在睡梦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兄长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