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2月10日零时23分,辽宁海城滑石矿的2号桥附近,一道刺眼的弧光骤然撕开夜幕,紧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让沉睡的群山仿佛痉挛般颤抖。
68厘米的铁轨被炸得无影无踪,枕木碎屑纷飞——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意图制造重大伤亡的爆炸案。而真相,竟埋藏在一个谁都未曾怀疑的“老实人”身上……
那个没有月亮的寒夜,气温低得连稀疏的星光都仿佛被冻结。
辽宁海城滑石矿蜷缩在沉沉的夜色里,矿区住宅和邻近的范马峪村零星亮着几盏灯,像是黑暗中被冻僵的萤火。
午夜零时,百余名刚下中班的矿工拖着疲惫的身躯,陆续走出长长的巷道。
凛冽的西北风如剃刀般刮过山体,枯树在风中挣扎,野草伏地抖瑟。
家住市内的通勤职工搓着手、哈着白气,钻进三节客车车厢。零时23分,载着33名通勤矿工和11节滑石货车的混合列车鸣笛启动。
因临时少挂九节车厢,列车比往常轻快许多。驶过七百米,车尾刚通过2号桥,桥面上倏然火光一闪——“轰!”巨响震彻山谷。
工字钢结构的桥身上,五根枕木被炸得粉碎,南股铁轨被齐刷刷截断68厘米,断轨不知飞向何处。
后来人们在百米外找到那段断轨时,不禁倒吸冷气:若再偏十米,它将砸中矿山“心脏”——一台容量千伏安的变压器。
一旦被毁,这座与美、法知名矿企齐名的矿山将停产至少十个月,国家损失难以估量。
更令人后怕的是,若非当晚列车编组变动,千吨重量的撞击将导致蒸汽机车如重磅炸弹般爆炸,33名矿工和司乘人员无人能生还,附近的村庄和住宅区也将被夷为平地……
海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庆俭久久伫立在寒风中的现场,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刺痛着他的神经——这已是范马峪上空三年内第三次爆炸。
1985年10月14日,范马采矿车间记录房火炉爆炸,三人受伤;
1986年7月18日,一班班长丁守发家被炸,房毁人未伤;
前两案未破,第三次爆炸又轰然袭来。
张庆俭年近五十,中等身材,貌不惊人,细窄的眼缝里却透出锥子般的锐光。他清楚,当晚有33个家庭将含泪举杯,庆贺亲人鬼门关前捡回一命。
而他和侦查员们,必须在这场与隐形凶手的较量中背水一战。
现场勘查显示,犯罪分子使用了至少六公斤炸药,采用导火索引爆和定向爆破技术。
爆炸点在南股铁轨,断轨却向北飞射——暗示凶手作案后向南逃离,居住范马峪村的可能性极大。
精准的时机把握、娴熟的爆破技巧,说明凶手很可能是矿内采矿工人,年龄在25至35岁之间,熟悉列车运行规律,且有预谋、有准备。
7个侦查小组对全矿3600人展开“海捞”式排查,最终筛出17名嫌疑人。
张庆俭在反复推敲中发现一个关键交集:三起爆炸均与范马采矿车间一班有关。
记录房被炸伤者中,有刚从一班调走的记录员田佳明;丁守发是一班班长;而“2·10”案客车厢里,正坐着一班刚下班的23名矿工,包括正副班长。
更值得玩味的是案件背景:记录房爆炸发生在班组调整后,丁守发家被炸于工资调整名单公布后,“2·10”案则发生在矿里处分违纪职工当夜。凶手似乎总趁乱作案,企图转移视线。
关键转折来自一位老矿工——“炮神仙”鲍申贤。他看过现场后断言:“最多用了八管炸药,定向爆破。
去年丁家那次只一管炸药,崩飞三道门,分明是吓唬,真要毁他家,稍偏一点就全完了。”
老矿工的话让张庆俭豁然开朗。经过9天侦查,17名嫌疑人中14人被排除,剩余三人中,师金阔、林舒先后因证据不足被否。
最后焦点聚在王文元身上——这个35岁的采矿工人,履历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1971年入矿,曾是五好团员、先进生产者,1979年任副班长、党支部书记。
但侦查员发现,发案后他行为异常:回避案情讨论,无故请假,偶遇熟识的保卫科同志竟低头不语。
深入调查揭开另一面:1985年王文元被免职后,常泡在记录房纠缠女记录员田佳明。
田调离后不久,记录房即发生爆炸。王文元曾携礼探望受伤的田佳明,却遭冷遇。班长丁守发家被炸后辞职,王文元未被起用,嫉愤难平。
一切线索指向一个荒诞而冷酷的动机:三次爆炸,竟都是为了制造班长职位的空缺,企图借此上位——尽管班长不脱产、不加薪,却能免穿工作服。
决定性证据在一次对话中浮出水面。王文元与工友闲聊时,竟准确说出“用了六管炸药”“无非想吓唬人”等细节——这些从未公开的信息,只有真凶才可能知晓。
2月21日晚,王文元在村委会赌牌九时被警方带走。这个坐庄通吃、眼前堆满零钞的“老实人”,瞬间面色如灰。侦查员从他家棚顶搜出四米导火索和一个雷管。
审讯中,王文元对三起爆炸案供认不讳。他一次次点燃导火索,竟只为争夺一个微不足道的班长职位。
案件告破,海城滑石矿一片哗然。
田佳明咬着嘴唇,想起他曾如魔鬼般纠缠;
丁守发浑身颤抖,忆起他还是自己亲手介绍的入党积极分子;
全矿干部职工难以置信:这个看似朴实的矿工,竟为虚妄的权欲,不惜让数十条生命陪葬。
不久,王文元受到法律严惩。而寒夜里那声巨响,以及它揭露的人性暗面,长久烙印在每一个亲历者记忆中。